直到秦淮生都出门，甚至开始往秦家别墅搬东西了，刘丽娟都还没反应过来。

秦淮生难道没听见柳如眉说什么？

他怎么能这么明目张胆的搬过来？

整整三天，刘丽娟都闹不明白，天天在丈夫秦中原耳边嘟囔。

秦中原开始还能顺着她说两句，后来听烦了，紧皱着眉头。

“都已经这样了，就不要再发那些没有用的脾气，谁让你在老宅的时候不说。”

刘丽娟听到这话怒气简直冲到了脑门。

“什么叫我不说？你没长嘴吗？难道这个家就我一个人不想让他？你不是也不想，怎么现在反过来指责我来了？”

秦中原在外面看着是沉默寡言，实则脾气也是一点就炸的那种，跟刘丽娟吵起架来一点都不含糊。

“小点声吧你，你有这个跟我叫嚣的本事怎么不去用在柳如眉身上！她将那点上不了台面的事情拿到餐桌上来讲也没见你反驳两句，现在好了，整个秦家都知道我们这点破事，幸亏石岚是个有本事的，否则你让石岚在他们面前怎么抬得起头来！”

秦中原面上满是厌烦，旁边保姆端来的饭菜都被他直接打掉，精致瓷碗碎裂的响声恨不得要将这家给拆了。

刘丽娟见他动手，这火气更是不打一处来。

“什么都是我来，什么都是我做，什么都是我维护，这个家是我一个人的吗？要是我一个人的你还回来做什么！还有脸说上我了！”

“要不是石岚聪明争气，短短几年的时间就拿到了秦家的话语权，就凭你这个窝囊废我还指不定在哪个学校门口摆摊呢！还说我，你有那个脸吗！”

越说越过分，刘丽娟这架势恨不得要将他那些糗事统统扒出来，更惹怒了秦中原。

他一巴掌拍桌而起，指着刘丽娟的鼻子骂：“你又算什么东西，当初要不是我坚持娶你，你现在能在秦家这么作威作福？不知道感恩反倒埋怨起我，你要实在不愿意在这个家待着那就滚出去，有的是人想当我秦中原的太太！”

刘丽娟眼睛瞪得老大，“你什么意思？想赶我走？你是不是外面有人了？”

秦中原不冷不热，“别的不怎么样血口喷人倒是一套一套，算了，懒得再跟你废话。”

刘丽娟最是了解秦中原的个性，两人都吵了那么久，没理由说不继续就不继续了，除非她说中了事实。

刘丽娟只觉得天都要塌了。

“我那么辛辛苦苦的为了你，为了这个家，你却这么对我……”

怒火攻心，血压上升，她一个踉跄，人就往后仰。

正当刘丽娟觉得自己可能今天就要被秦中原给气死的时候，整个人被一个强有力的手臂给扶住。

恍惚间看见了完美的下颚的弧度。

紧接着温润的声音出现在她耳边：“都是一家人，不至于如此大动干戈，还是自己的身体要紧。”

啊，多么温柔和善的声音，多么善良的人啊。

她在秦家这么久，连自己的儿子都没有对她这么温柔过，这个人是谁？

刘丽娟头晕目眩的眼带痴迷的看着。

一旁的秦中原看见来人脸黑的不行。

他上前一把抓住刘丽娟的胳膊将人从他怀里扯出来，阴沉道：“多大年纪了犯什么花痴！看清楚，这就是你跟我吵架的罪魁祸首！”


以前的周野是手上磕了块皮都娇娇着会哭的人。

她现在戒了。

甩了甩胳膊。

“小事，不用包扎。”

秦淮生动作一顿，转身来拉她。

动作很轻柔，跟周立国的暴躁截然不同。

但她没动。

隔着薄薄的布料，他的大手是那么温暖厚实，莫名让人觉得安心。

她眼眶一热，又觉着身上有些燥热。

似乎又回到了不久前被抵在墙上啃咬脖颈的时候。

她一激灵，加重了语气。

“我说了不用。”

秦淮生咬了咬唇，似乎被她强硬的态度惊到了。

可能是她以前表现的都非常柔软吧。

现在会有这样的反应也是正常的。

五年了，人都变了。

她也不例外。

她低敛着睫毛敛去了眼底翻涌的情绪。

正欲转身，就听见他声音柔成了一滩水。

“小野，哥哥求你，过去包扎一下，好不好？”

鸡皮疙瘩从胳膊冒到了头皮。

小野这个称呼，激的她心脏乱跳，隐忍的咬住了唇。

他明明回来之后就叫她嫂嫂的。

现在算什么？

一时间，周野心乱如麻。

脑袋无法思考，身子便乖巧的跟着秦淮生走了。

被他拉到沙发坐下，看他掌心倒了油，温热的大手盖在她的胳膊上，她才“嘶”了一声，喊疼。

“知道疼还去惹他。”

也不知道是怪罪还是别的，她看不懂他的情绪，但是能感觉出他的手很小心的控制了力道。

偶尔动作轻的她都发痒了。

周野撇了撇嘴。

“是他来招惹我的，我只是反击而已。”

秦淮生鼻子里哼哼一声。

精致的睫毛有些阴影落在脸颊，明灭的光影让他徒增了脆弱和悲伤的气息。

秦淮生是个很有破碎感的人。

以前她就总被他那一身看不懂的脆弱激的总是去粘着他给他温暖，总以为自己能焐化这块千年玄冰。

可她越是靠的进，就越觉得这玄冰摸不到底，反而是自己被冻伤，疼的撕心裂肺的。

这么久没见了，他这股子气息不减反增，看的人心里痒痒的。

周野不太受得了空气这样的沉默，轻咳了一声。

“记得你不喜欢穿卫衣。”

少时秦淮生总是一身平整的三件式西装，偶尔会穿着燕尾服，就连在学校运动的时候都会换上秦家定制的运动衣。

虽说秦家的子女都这么穿，可是唯独他是所有她见过的秦家孩子里穿的最服帖和板正的。

秦淮生似乎也想起了这段经历，轻笑了声，“没有不喜欢，只是那时候不能穿。”

“现在就能了吗？”

“嗯，现在可以。”

他顺势抬起了头，琥珀色瞳孔从刘海下露出了些许光芒。

周野忍不住失了神。

跟以前摸不到底的破碎感还是有些区别的。

现在，他的玄冰似乎碎了大半，露出了宁静而布满星辰的夜空，那美好的光芒似乎要将人吸进去。

他若有所感，有意无意的与她拉进距离。

直到她的呼吸还是急促而沉重，浑身血液都忍不住的往脑袋上涌。

她猛的将手从他手里抽出。

“不吃午饭了，突然想起来，还有事。”

她再一次落荒而逃。

回到房间，坐在阳台上看着飘逸的白色窗帘，心中久久难以平静。

她好像每一次见到秦淮安身体和心跳都不由自主。

或许她从回来见到他的那一刻，潜意识里也在期待着能秦淮生重归于好，期待着自己能追在他的身后毫无顾忌的喊着他“哥哥”。

所以才会总听他喊“嫂嫂”的时候觉得别扭。

所以听见他叫“小野”便心动的不行。

可是怎么能行呢。

她会跟秦石岚结婚。

这么一想，她应该跟他划清界限。

不能。


他这副模样属实是给周野整笑了，忍不住的鼓掌。

“好，我周野就喜欢你这样的，真是有骨气。”

倪红心道不妙，慌忙想拦，周野淡淡的扫过去。

“你也想跪着？”

倪红一僵，不敢说话。

周萍不满的喊着：“妈你在干什么？她一个精神病院出来的东西，谁会在意她？这些黑衣人不过是被她一时的话给蛊惑了，你只要去求求秦太太，她肯定会阻拦的啊妈！”

连周立国都不满呵斥：“你哑巴了？没听见萍萍的话？杵在那里当棍子吗！还不去做！”

倪红没想到这父女俩在这种情况还吆五喝六的。

刘丽娟那意思明显就是不想掺和，她能做什么？

她挤眉弄眼试图让周立国理解她的意思，谁能想到周立国竟然还骂她。

她心里也来气了，在一边不出声了。

周立国更被气的不行。

这一出出的实在好笑。

周野摇了摇头。

“果然，跟野蛮人沟通只能用些野蛮的手段，强行降级的滋味真是不好受。”

她眸色泛冷，话是对着周立国说的，视线对着的地方却是刘丽娟。

“秦家祖母应下的事情，竟然还有人天真的以为，让娘家人带走一了百了？”

“祖母虽然年迈，倒也不需要被人这样的质疑。”

“你们虽然是我的亲人，但这举动驳了祖母的好意，更伤了秦家的面子，坏了秦家的规矩。”

“所以，为了秦家的脸面，我这个二少奶奶不得不依照秦家的家规做事——”

她声音一凌，“你们几个，将周家这一家三口好好照顾照顾，记得叫上邻居观摩，将他们扫地出门，日后不得踏入秦家别墅半步！”

“你放肆！！”周立国暴怒。

他挣扎着想起身，却被黑衣人摁着脸抵在地上。

无力无果，他干嚎着：“你个逆子说什么大逆不道的话！你以为这是在什么地方！你个逆子！逆子！一个精神病还做得了秦家的主了？我活这么大就没听见秦家有什么规矩，你这样假传圣旨你就不怕被砍了头吗你！不得好死的东西！”

他的嘴臭气熏天，谁听了都皱眉头。

然而无论他如何怒吼，黑衣人都像是没听见似的，完全遵从她的意思。

他们一家三口的吵闹声随着被拖着越来越远。

刘丽娟就好似雕塑一般的僵硬在沙发，一动不动。

她平淡的问她：“婆婆中午想吃什么？我让保姆去做。”

刘丽娟僵硬的转像她，眼底充满了不可置信。

那模样似乎在说：秦家根本没有这样的家规，你怎么敢假传圣旨？你怎么敢空口乱说？

周野一顿，笑道：“让婆婆受惊真是我这个做儿媳妇的不称职，不过这也是给婆婆解决了一个大麻烦不是吗？”

“我是祖母认下的二少奶奶，任由这些人在秦家胡闹，传到祖母的耳朵里可是要责怪您不会治家了。”

“再说了，对于周家那些小虾米，我，秦家的二少奶奶，可不就是他们的规矩？”

轻描淡写的话，让刘丽娟脊背阵阵发寒。

她此刻才突然意识到，这个儿媳已经不是五年前哭着嚷着任人欺负的小姑娘了。

她，是真的为了留在秦家可以不择手段的人。

“不吃了。”刘丽娟猛的站起了身。

“我还有约，你自己吃吧。”

说罢，她连自己最喜欢的深海珍珠手拿包都没拿，急匆匆的叫司机走了。

偌大的别墅一下子空旷下来。

秦淮生拿着医药箱缓慢下了楼梯，放在桌上。

细碎的刘海挡住了他眼底的情绪。

“包扎一下吧，嫂嫂。”


这刘丽娟，人不大脾气倒是不小。

周野再抬眼，苏月兰的笑容更灿烂了。

电话那边刘丽娟吼得声嘶力竭，

“没听见我说什么？还不回来！难道要我去公司请你吗！”

周野微不可闻的叹了一声，“我知道了。”

将这边的工作大致交代给曲长信，叫了司机回了家里。

刘丽娟倒是很喜欢大厅的沙发，倚靠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面前放了一杯法式红茶，配上精致的茶具，这气势倒真是唬人。

她在她面前坐下，让保姆李姐去给她冲了杯咖啡，笑意盈盈的。

“婆婆做什么这么大的火气。”

刘丽娟在她脸上扫视一圈，冷哼，“这年头人真是越来越没有自知之明，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到底是个什么德行，就敢做些自己认知以外的东西。”

周野也不恼，“婆婆说的太对了，今天我去公司也深有所感。”

“就像我们部门的苏月兰，拿的是金融管理本科的学位，手里也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成绩，竟然还进了秦氏集团，还评级拿A，你说这事多好笑。”

刘丽娟当下变了脸色。

苏月兰就是她送进去的，她哪里不知道苏月兰的德行。

只是她没想到周野竟然反应这么快，这才去了公司半天，连苏月兰的底细都摸清楚了。

要说心里不惊讶那是假的。

一个只会哭哭啼啼的人比她反应还快，面对她的冷嘲热讽还能阴阳怪气的还击。

她确实成长到了令人可怕的程度。

可想到自己叫她回来的目的，她又强装淡定。

“这些琐事有什么好说的，乱八卦什么，知道叫你回来什么事吗？”

周野耸肩，“没事还不能被您叫了？毕竟您是我婆婆，婆婆无理取闹，我这个做儿媳妇的自然是应该包容。”

“砰”

刘丽娟茶碗险些没端稳，看着她那模样活像是吃了个苍蝇。

她强忍怒火，“少跟我伶牙俐齿！ 你也就是仗着石岚现在对你有新鲜劲才一个劲儿的冒犯我，你除了这些还能有什么？”

这还不够吗？

周野挑挑眉。

“所以，您的意思是？”

刘丽娟蔑视的看了她一眼。

“我也想开了，这万一石岚对你新鲜劲一直不过，我就是再怎么不愿意也没有用。”

“让你留在秦家也不是不行，但是你这一身乡下气息实在遭人厌恶，也实在配不上二少奶奶的身份。”

“我给你报了个相夫班，明天去上课，好好把你这一身的乡土气息给去一去，顺便再学学怎么相夫教子，以后那个什么班也别上了，天天抛头露面的成什么体统。”

她看着周野是满眼嫌恶，高高在上的姿态是对周野人格、外表，甚至生活的一切的全盘否定。

秦家这种世家确实应该找一个大方得体的少奶奶，可绝不是她口中这样封建被困在笼中的家雀。

周野清楚的知道，如果今天坐在刘丽娟面前的不是她，而是一个跟秦家旗鼓相当，甚至只低一点点的世家女儿，刘丽娟的态度都不会如此恶劣。

“我如果不呢？”

刘丽娟一声冷哼，挥了挥手。

保姆李姐就小跑着出去叫了黑衣人。

十几个人团团将周野围住。

刘丽娟昂着脖子，“就知道你这种顽劣的人没有那么容易答应，所以我早就去请了妈的意见。”

“她老人家自然也觉得，秦家的二少奶奶不应该这么没规矩。”

看来，她要是不答应，那刘丽娟就会强制要求她答应了。

周野抿了一口咖啡，苦涩又带着芳香。

“好啊，依你所言。”


淡淡的阳光香气钻入周野的鼻尖。

她不用抬头，都知道来人是谁。

这种场合他竟然如此没有顾忌，也是疯了。

周野接过杯子，道了声谢，对着秦石岚笑笑：“我很喜欢。”

秦石岚神色淡淡，看不出什么情绪的点点头，也不知道到底在想什么。

倒是来参加宴席的亲戚忍不住嗤笑一声。

“石岚，这就是你没过门的妻子啊，我这还纳闷这周野是什么人物，整了半天，是小时候跟秦淮生天天混在一起的惹祸精啊。”

秦石岚的伯娘柳如眉拿着一把碧玺做的扇子被她挡在唇边，眼底满是嘲讽。

“不是我说，石岚，你这没事得去医院洗洗眼睛，你要找不到地方，你大伯医院随时欢迎你。”

她这么一开头，其他人也纷纷附和着，“是啊石岚，周家虽说也是江城有头有脸的人物，但是她周野不是啊，外室出身，高中还因为精神病被送到了国外治疗，现在好没好都不知道，你挑选她当你的妻子，这不是让我们秦家被人看笑话吗？”

席上爆发出一阵笑声，满是讽刺。

周野明明在桌上，却没有任何人顾及她的感受。

“都少说两句吧。”说话的是秦母，她脸色铁青，显然是这些亲戚让她丢了面子，听不下去了。

她对周野很不满，皱着眉，用戴了祖母绿戒指的手指着大门，“我刘丽娟绝对不会同意你进我秦家的家门，识相就现在滚，别逼我找保安将你拖出去！”

说话权终于到了周野身上，她浅淡的笑了笑，“惹伯母生气我真的很不好意思，不过怎么办呢伯母，刚才奶奶刚跟我说，让我婚前去跟你们住呢。”

“什么？！”刘丽娟尖锐出声，“妈是疯了吗！她知不知道她跟秦淮生……”

“妈。”秦石岚打断了她的话，眸色冰寒，“参加完宴席，有什么事，回去说。”

这些年秦石岚接管了秦家的生意，在秦家的地位水涨船高，在家里的地位自然也高了不少。

刘丽娟是绝对不可能驳了秦石岚的面子，心里就算不甘，也都憋了回去，自己坐在那生闷气。

倒是那些亲戚没有什么顾忌。

柳如眉嗤笑着：“当初这惹祸精跟秦淮生两个人你死我死的闹的沸沸扬扬，这事妈也不是不知道，现在她的宝贝孙子要娶跟自己弟弟许了终身的人，她也真是老糊涂了。”

这话一出，宴席上的所有人目光都在周野和秦淮生身上流转。

满是探究。

周野垂下了眼眸。

光影在她白皙的脸上投下阴影。

虽然她回来前就做好了旧事重提的准备，但是现在听见这句话，还是身上一阵阵的发凉。

秦石岚若有所感，冷漠的视线在她身上停留半晌，拉起她的手站起身。

“周野是我认定的妻子，也是我要结婚的对象，这门亲事也得到了奶奶的同意，如果你们有疑问，去找奶奶，另外……”

他的视线凝在柳如眉身上。

“你说的大伯的医院，现在最大的股东，是我。”

柳如眉满脸错愕。

桌上亲戚也满脸错愕。

秦石岚在不知不觉间，势力已经发展到这种程度了吗？

震惊过后，他们看向了八卦的另一位主人公。

秦淮生淡然的喝着茶，嘴角还勾着笑容，下颚的棱角却疏离的不近人情。

柳如眉撇嘴，“你还有心思在这喝茶呢，还嫂嫂，这是你们两个另一种情趣？我是不管你们什么龌龊心思，赶紧将她带走，别误了我妹妹的正事。”

她语气很冲，很笃定，随意的态度就像对待两条闯入家中的流浪狗。

秦淮生把茶杯装入西装口袋，鼓囊囊的有些滑稽，修长的胳膊和西装曲线又显得他十分优雅。

“我还有事，不打扰诸位叙旧，另外，二伯娘。”

被点名的刘丽娟一愣，心想平白无故的叫她做什么，紧接着她就听见他说：

“今天开始我会搬到你家去住，以后还请多多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