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沐笙愣了半晌，“你什么意思？”

“只有亲生父亲才是直系亲属，这是你亲口说的。”

她呆住了，我能感受到她攥紧的拳头在轻微的颤抖，“你…你都听到了，是不是…”

我平静地看着她，“是，你和顾子钰说的话我都听到了，听得很清楚。”

“亲子鉴定报告我也拿到了，所以你也不用再想方设法地编瞎话骗我了。带着你的儿子，去找他真正的爸爸吧。我成全你们一家三口。”

“不…不是的…”她抓住我的手，想解释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事实摆在眼前，纵使她巧舌如簧，也百口莫辩。

苏沐笙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眼睛直勾勾盯着我，好半晌才苦涩的开口：“老公，当时我的确是为了生下他的孩子才和你结婚的，但和你在一起这么多年，我已经改变主意了”

“我发现我离不开你了。我真的不是故意要瞒着你的，你原谅我好不好？”

她红着眼看我，整个人说不出的委屈。

“沈煜，我不会答应离婚的。”

“结婚那天你明明答应我会永远包容我爱着我的，怎么能因为一个小小的错误就要弃我而去呢？”

一个小小的错误？

故意怀着别人的孩子嫁给我，让我戴了整整四年的绿帽子，在她眼里竟然只是一个小小的错误。

人在最无语的时候，真的会笑出声。

我扯了扯嘴角，笑得有些苍白。

眼前的人，陌生又可怕。

岁月早已悄悄模糊了爱人的脸，霎那间只剩下面目可憎。

如果不是那天亲手所见，我可能还会沉溺于自我满足的幸福感里，以为她深爱我。

话说开了，事情也就瞒不住了。

她爸妈很快就收到了我要和她离婚的消息，上门来找我。

一开门，一个巴掌就甩了过来。

她妈的力气很大，哪怕我侧头躲过，长长的指甲还是划过了我的脸颊，留下两道淡淡的血痕。

“沈煜，当初我把宝贝女儿下嫁给你，不是让你来欺负她的。”

“一个下等家庭出身的废物，也好意思跟我女儿提离婚，你好大的脸。”




春节前夕，我四岁的儿子在游乐园意外受伤，急需输血救命。

等我赶到医院时，老婆的男闺蜜正抱着她安慰：“别担心，我和阳阳血型一样，我来给他输血，他不会有事的。”

“不行，你不能去。”

慌乱中，老婆却拉住男闺蜜的手极力阻止：“直系亲属不能输血！”

我呆愣在原地，全身的血液瞬间凝固。

他是儿子的直系亲属，那我呢？

......

做了几年的医生，我自然比谁都清楚。

直系亲属间输血风险很大，比非直系亲属高出将近二十倍。

在这样紧急的情况下，老婆苏沐笙不可能开这种玩笑。

事实很明显，我养了四年的儿子阳阳，并不是我亲生的。

他是苏沐笙和顾子钰的孩子。

霎那间，我只觉得眼眶酸涩得厉害，心尖处有一股锐痛蔓延开。

“你什么意思？”

顾子钰怔了一下，随后惊恐中掩饰不住的欣喜：“你是说阳阳是我的儿子？”

我死死地盯着那个深爱了多年的妻子，多希望她会摇头，解释刚刚的口误。

可苏沐笙却双眼含泪，点着头扑进男人怀里。

“是，阳阳是你的孩子，他是你的亲生骨肉。”

“送别宴后一个多月，我才发现自己怀孕，可你已经走了。”

“我不想你为了我和孩子放弃理想，更不敢告诉家里，只好随便选了个人结婚。”

字字扎心，声声刺耳。

原来我只是她随便挑选的结婚对象，只为了给肚子里的孩子找一个便宜爹。

只为了成全她的男闺蜜远赴海外追求理想。

我自嘲一笑，转身退进楼道。

楼道在手术室的拐角处，他们并没有看到我。

也不知道我曾来过。




这次的偶然遇见，似乎让苏沐笙终于想起了我的存在。

她开始给我打电话，但我一个都没接，发的信息也一条未回，甚至都没点开。

终于她受不了了，在一天晚上把我堵在了家里。

“你最近怎么了？为什么总是不接电话不回消息？”

我皱了皱眉，“有点忙。”

这不是敷衍，我最近确实挺忙的。

忙着找律师拟离婚协议书，忙着准备援藏工作的出发手续。

忙着脱离这段婚姻，脱离过往的一切。

她冷哼一声：“别老拿忙当借口。”

“你把明天的手术都推后吧，爸妈让我们带阳阳回去吃晚饭。”

我想也没想，直接拒绝：“我不去，你们去吧。”

苏沐笙微微一愣，有些诧异，“沈煜你怎么回事！你不怕我爸妈生气吗？”

结婚这么多年，为了顾及苏沐笙的感受，在她爸妈面前，我总是低三下四，委曲求全。

不管她爸妈提出什么要求，我都会想尽办法去完成。

这样的推迟，还是头一次。

她会意外，实属正常。

我突然觉得很累，不想再继续敷衍配合她的表演了，从抽屉里拿出准备好的离婚协议递给她。

“苏沐笙，我们离婚吧。”

“以后，我都不会再踏进你苏家大门一步。”

那个地方，我再也不想去。

苏沐笙怔住了，一脸的不可置信。

我的语调从始至终都是平静。

她甚至听不出半点喜怒和情绪。

但毕竟是多年生活在一起的人，苏沐笙可以清楚的意识到，我很认真，并没有开玩笑。

“你说什么？你要和我离婚？”

“就因为阳阳认阿钰做干爸爸的事，你就要跟我离婚，沈煜，你能不能大度一点！”

看着她一脸着急争辩的模样，我心中多日来压抑的怒气瞬间被点燃。

“干儿子？”

我拳头紧攥，深吸一口气，努力把声音里的怒火压下来：“你确定只是干儿子吗？”




一周后，阳阳出院。

我到病房的时候，人已经走了。

苏沐笙打来电话：“阳阳闹着要去商场玩，阿钰就接上我们提前出院了，我们晚上再回去。”

我自然无所谓，挂了电话自行回家。

这段时间我开始计划着离婚，恨不得避开所有她们母子的任何接触。

她们若是不回来，我反倒落得清净。

但天不遂人愿，晚上我刚睡下没多久，她们就回来了。

洗漱后母子二人躺到了我的身后，我听见阳阳小声问苏沐笙：“妈妈，我不想要这个爸爸了，我想要阿钰爸爸做我真正的爸爸。”

“阿钰爸爸好温柔，他会给我吃糖，带我吃炸鸡喝可乐。”

阿钰，阿钰爸爸......

我自嘲地勾出一抹笑，心底一片苍凉。

曾多少次意乱情迷之时，苏沐笙都抱着我迷迷糊糊地喊着“阿煜”。

我以为，她在喊我。

直至现在才清楚的意识到，她喊得，是阿钰。

不是阿煜。

这一刻，我终于从这段不堪回首的婚姻中彻底清醒。

苏沐笙沉默着，没说话。

我看不到的她表情，也不想看。

即使早已做好了心理建设，压抑着的呼吸在听到这句话时，依旧有些窒息，眼泪顺着眼角不断滑落。

竟不知，我全心全意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孩子，会如此厌倦我。

放心，我很快就会把位置，还给你真正的爸爸。

第二天，我剪短了多年的卷发，清清爽爽，干干净净。

理发师看着镜子直呼可惜：“给你做了烫了几年的头发了，怎么突然想要剪短了？”

我笑笑：“还是觉得短发更适合我。”

以前烫发，是因为苏沐笙喜欢。

她总说喜欢男生烫卷发，青春阳光有活力，我就烫起了卷发。

直至后来我看到顾子钰一头的微卷，才知道原来她喜欢卷发真正的含义。

而现在，我只想做回真正的自己。

重头开始。

四年多的感情确实很难一下子就走出来，但我不会一直沉溺于过去。

几天的消沉过后，我已经渐渐从这件事的阴影中跨了出来。




苏沐笙的袒护实在太明显，落在顾子钰身上的眼神，也柔和了几分。

我一直都知道，苏沐笙有一个亲密无间的男闺蜜。

她曾为了这个叫顾子钰的男闺蜜，做尽一切深情厚谊的事。

我以为，那些只是单纯的友谊，竟不知她们之间，还有这般见不得人的故事。

我静静地看着两人在我面前表演，只觉得可笑至极。

人怎么能厚颜无耻到这种地步，可以面不改色的撒着谎，堂而皇之的欺骗。

这个生活在一起快五年的枕边人，这个我用心呵护爱了快五年的女人，在此刻只让我觉得恶心得想吐。

“要道歉你自己道吧，我还忙，先走了。”

她以为，我会像以前一样乖乖认错。

可回答她的，只有我转身坚定离去的背影。

以往的每一次争吵，都会以我主动低头认错的方式而终止，她从未妥协过半步。

如今，我再也不会让着她了。

我突然转变的态度让苏沐笙有些猝不及防。

她怔怔地站了许久，直到我的背影消失在病房，她都没说话。

其实，我也想歇斯底里地和苏沐笙大吵一架，发泄心里的不满和痛苦。

可即使有满腹的委屈和愤怒，话到嘴边，也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我想给自己留点体面。

反正这段可笑的婚姻，很快就要结束了。

我走后，苏沐笙没追上来争吵，只发了条信息，让我一周后来接她们出院回家。

我回了个“好”。

能理解的，毕竟亲爸在这，我这个替代的已经没有什么作用了。

无所谓，我乐得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