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东在房间里悠悠踱步，时不时瞥一眼床上的男人。

他轻蔑地笑着说：“小九，当初租房合同写的明明白白，这地方只能你一个人住，不能带男人来过夜！”

“呃，我是，这是……”我知道，如果他俩是一伙的，我就算说破嘴皮子都解释不清，于是干脆妥协，“行，我现在就收拾东西走人。”

听我这么说，房东仿佛还有些意外。

床上的男人不淡定了：“主人，你要去哪？”

我被他烦得没脾气，惨着一张脸说：“还不是拜你所赐，老娘又得出去流浪了。”

房东并没有离开，反而还饶有兴致地听我俩对话。

我就纳了闷了，你目的都达到了，做个好人不成么？

许久，他拍拍我的肩膀，意味深长地说道：“小九，能找到和你同甘共苦的男朋友不容易，好好珍惜。

看，人家这么帅，还陪你住一百五一个月的出租房，图啥呢？

更何况你连一百五都交不起了。”

“主人，你需要钱啊？”

听到房东的话，男人裹着床单翻下床，从床底下拉出一个破包，掏出几百块钱塞到房东手里，“喏，我和主人还可以住在这里不？

我可乖啦，不随地大小便，也不乱叫。”

许是被他清澈的眼神所打动，房东竟然“扑哧”一笑，收下钱答应了。

“唉，现在这年轻人，净说些听不懂的新词儿。”

感慨完，他又拍了拍我的肩膀，“还是那句话，好好珍惜。”

“行了，不打扰你们了。”

他走后，我愣住了，看着床边上的男人：“你俩不认识啊？”

男人耸了耸肩：“当然不认识啊，我第一天来这里。

他叫你小九，嘿嘿……主人，你的名字真好听，我叫嗅嗅~” 说着，他露出了一个大大的微笑，怯生生伸出了右手。

“嗅嗅……” 思绪飞转，回忆倒带到前一天下午，定格在宠物店前台的动物防疫记录上。

嗅嗅，男，4岁，疫苗全程接种，本周已驱虫。

但随即，我为自己突如其来的奇怪想法觉得可笑，不由得冷哼一声。

看着站在那里错愕的男人，我问道：“你哪来的钱？”

男人不假思索地答道：“我自己赚的啊~” 于是，我立即打消了刚才的念头，猫怎么可能赚钱呢？

真是好笑。

可是让我不理解的是，既然男人交得起房租，为什么之前还在桥洞底下流浪？

“时间不早了，我要去工作啦。”

回头间，男人不知道从哪里扯出来两件轻快短衫穿在了身上，皱巴巴的，衬得他这张脸愈发白净、高贵。

我寻思，这该不会是哪位富家少爷，出来体验生活的吧？

还没等我问清楚，他便从地上捡起一个小破书包，挂在肩上，蹦蹦跳跳地出门去了，像个无忧无虑的孩子。

我笑道，果然是不知人间疾苦的温室花朵。

关上门，我才开始坐在画板前，思索着这离谱的一天。

望着空荡荡的房间，丝毫没有男人的痕迹，就好像他从未出现过一样，如同一场梦。

只是，这房间里，似乎少了些什么。


“猫！”

猫哪去了？

看着空空如也的笼子，我心急如焚。

昨天下午睡觉之前，小猫咪分明就躺在床上，乖巧懂事，也不怕人，为什么今天就不见了呢？

我翻遍了房间的每一个角落，就是没有小猫咪的影子。

床上散落的几根猫毛可以证明我没有精神错乱，家里确实养过猫。

终于，我坐在床上，开始颓丧地哭泣。

贫穷，让我连一只猫都留不住。

得而复失的感觉让我痛苦无比，我知道，我必须找到属于我的小猫咪，或者，尽快得到一只新的猫，因为，我得了一种病，不撸猫，就会死。

沉默了五分钟之后，我发了疯似的跑向了宠物店。

趴在门口的玻璃窗上，我贪婪的目光洒向里面的每一只小猫咪，只是，我要找的那一只，终究是不在。

“这位小姐，您好，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助到您？”

店员微笑着打开门，我惊诧：“店员也……换人了？

我要找昨天那位小姐姐。”

他疑惑：“我们这里没有什么小姐姐，一直都是我一个人看店。”

四目相对，我感觉他并没有说谎。

那么昨天发生的一切……都是我的一场梦？

难道，我从未有过一只猫？

“小姐，您跑步过来的吗？

看您满头大汗，进来坐吧。”

“好……” 我脑袋晕乎乎的，跟着他进了店里面。

到处都是猫咪的叫声，我打量着四周，可以确定，这地方我来过，就在昨天。

那么，男店员在说谎？

为了证实自己的想法，我走到昨天女店员带我选猫的那个角落，确实有一个笼子空空如也。

“这里，这个笼子……从前装的是什么？”

男店员一直跟着我，我指给他看。

他疑惑地看着我，不假思索地回答道：“小姐，这个笼子一直是空的，我们的笼子是组装式的，这个地方空间太小了，就没有放宠物，那边也有几个这样的地方。”

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的确，像这样的空格子还有几个，只不过这个地方，只有一个。

沉吟片刻，我犹犹豫豫地问：“你这里，有没有一只叫嗅嗅的猫？”

“嗅嗅？”

男店员挠了挠头，随后走向柜台，掏出一大摞防疫手册，当着我的面挨个翻了一遍，最终注视着我，认真地说，“没有的。”

看到我失落的表情，他似乎于心不忍，又说：“小姐，您的猫丢了吗？

对面就是猫咖哦，可以去那里面找一找~” 我回头，隔着玻璃窗远远地看了一眼，街的对面确实是一间猫咖。

难道，我记错了？

昨天我去的是猫咖？

可是这间宠物店的布局明明和我记忆中一样…… 最终，我还是打算去猫咖碰碰运气。

“嗅嗅？”

隔着窗户和茫茫猫海，我就看到了那只熟悉的猫，试着叫出了记忆中的名字。

猫咖没什么人，只有几个工作人员在逗猫，它也一眼就看到了我，但它的表情，似乎有些躲闪。

“欢迎光临~”店员见有人来，立即打开了门。

“不好意思，我来找我的猫……”我开口，甚是紧张，万一他们不承认那是我的猫怎么办？

毕竟，嗅嗅应该是偷跑出来，误入猫咖。

说话间，嗅嗅已经来到了我的腿边，坐在地上，悠闲地摇着尾巴，只不过表情有些不情愿。

“找猫？”

女店员迟疑了三秒，而后恍然大悟，“您说这只啊，我说呢，它天天自己来上班，我还以为没有主人呢。”


“不可能，咱们宠物店的猫咪，都是很有修养的好伐？”

“那就是那女人不识抬举，嗅公子能忍？

实在不行回来住，改天换个新主人！”

“主人能换，这女朋友……可不是说换就能换的。”

“啊，啥意思？”

“啥意思？

嗅公子看上人家了呗！”

男人握着咖啡杯的手逐渐收紧，最终随着咖啡杯重重落在桌子上。

男店员吓了一跳，此时，他也注意到男人的表情不是很好看，于是缓和了语气：“大哥，有话好好说，我新来的，照顾不周别往心里去哈~” “不是……”男人咬着牙，脸色越来越难看。

“大哥，你咋了，尿急啊？”

男店员关切地问道，“那你用猫砂还是人类厕所，咱们店里都有。”

“不是，我想……借点钱。”

男人最终还是说了出来。

此言一出，在场的猫猫都惊呆了：“啥，你一个猫科动物，要钱干啥使？”

“她……病了，需要很多钱。”

男人捂住了脸，“我已经在对面打工了，可是人类的医院花钱如流水，我挣的也不够啊。”

“哈？

大哥，对面可是怡红院，你不会进去被人摸了吧？”

男店员一脸八卦。

“嗯哼？”

男人抬头，冷冷地看着他。

“咳咳。”

男店员摆正了姿态，清了清嗓子，对着店里的猫说，“兄弟们，大哥有难，咱们不能袖手旁观，我决定，从明天起我也去对面猫咖打工，尽一份绵薄之力！”

“冲冲冲，兄弟有难，必须帮忙啊。”

此言一出，立刻有猫附和，“提前声明哈，我去猫咖打工纯粹是为了赚钱给嫂子治病，绝对不是因为我喜欢被人类摸！”

“还去对面干啥？

三花，你干脆把咱们这改造成猫咖不就得了？”

“是啊，这也也免了中间商赚差价。”

“……” 一个星期之后，午夜，市立医院住院服务中心。

“咳咳，缴费。”

“先生您好，手术费凑齐了？”

“嗯。”

男人摘下小背包，拉开拉链，露出了满满一书包零钱。

“哇……”护士都看呆了，“好的，您稍等，我这边清点一下。”

次日午后，手术室门前。

几个病号嘀嘀咕咕： “你看，我说的吧，那个女孩挺不过今天，你看，那只猫又来了。”

“真有那么邪乎？”

“那可不咋地，猫这玩意，可灵了。”

“大姐你小心，它好像朝你这边走过来了，眼神还很凶，别被它抓了。”

“啊！

你不要过来啊！”

病号灰溜溜地逃跑，躲进了自己的病房里，关上了门。

手术一直持续到深夜，大门终于打开。

此时，守在手术室门外的，早已换成一瘦高的男人。

看见医生出来，他紧张地迎了上去：“大夫，我女朋友的病……” 医生比了个OK的手势：“放心吧，病人家属，手术很成功！”

男人长舒一口气，瘫坐在门口的长椅上，三五只猫立刻围了上来，时不时地喵喵叫。

“大哥，嫂子欠我们的钱怎么还？”

“要不，让她给宠物店打工吧，老用新人我们也不放心……” “喵呜~”
“真的，你抱我进来的，你还亲我……” “你……”我挣扎着起身，摸过手机想要报警。

他立刻察觉到了我的举动，伸出手臂按住了我拿手机的手。

就在那一瞬间，我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感觉，这个男人，好像是只猫。

“啊！”

我扬起手臂，看着手背上触目惊心的三道血痕，震惊不已。

刚才他去抓我手的时候，我感觉什么东西挠了我，触感，像极了猫科动物的爪子。

“你！”

他好像意识到什么，赶忙缩回手去，小心翼翼地看着我。

我狐疑地盯着他，质问：“你是猫？”

他没有回答，而是自顾自地看着雪白的手指头，略带歉意地说：“抱歉，最近指甲有些长了，要不，你帮我剪剪吧。”

我看到了他的手，除了长得出奇的指甲，与正常人无异。

或许是我想多了，他只是指甲太长了。

那么，被人抓了，用不用打狂犬疫苗？

想到这个问题之后，我自嘲地笑了笑，这根本就不是我应该思考的问题，我连饭都吃不起了，根本没有钱打疫苗。

贫穷，似乎让我的生命变得短暂，都是那么合情合理。

就在我思考这些没有答案的问题的时候，他竟然再次扑了上来，只不过这一次，只是用双手按住了我受伤的手，温柔地舔舐着我手背上的伤口。

完了，人的唾液里有多少细菌啊。

这下，打狂犬疫苗都没用了。

“你……”我犹豫片刻，还是将手抽了回来，“我不报警了，你还是找个地方住吧，你帮我交了房租，等我以后有钱会还给你的。”

他愣住了，远远地看着我，眼底尽是不可思议：“你不要我了？”

我有些疲惫：“我们只见本来就没有关系好吧，我都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出现在我家！”

“你把我抱回来的……”他看着我，似乎是我在无理取闹，“我不明白，为什么我离开的时候你要我回来，而我陪着你的时候你又赶我走？”

“我们有要你回来！”

说实话，我并不讨厌眼前这个男人。

只是我一个人待得时间太久，忘了与人相处是什么感觉。

他说话前言不搭后语，总让人有些莫名其妙，我不是很能习惯。

“你走吧。”

我背过身去，不想看他。

接下来，是长久的沉默。

过了一会儿，我听见他在收拾东西，大概是要离开了。

我知道，他不是坏人，但他总是半夜出现在我床上，这也太奇怪了。

“我走了，好好照顾自己。”

说完，他背上背包，扬长而去。

“我会的……”我回答，但他已经听不见了。

说实话，我是不可能照顾好自己的，否则也不会像今天这样。

我今年25岁，日子过得一塌糊涂。

等男人离开之后，我才蓦地发现，猫呢？

床上，没有；笼子里，没有。

奇怪，我昨天下午搂着猫睡的，醒来之后却发现身边躺着这个奇怪的男人。

更奇怪的是，男人在的时候，我光顾着和他吵架了，根本就不会想起猫。

一定是他刚才离开的时候，开门放走了猫。

我疯了，我悲哀的人生，几乎每一刻都在失去。

漫无目的地狂奔在大街上，一整个凌晨。

当我再次停留在那间猫咖窗外的时候，刚好是凌晨六点，工作人员不在，慵懒的猫猫躺在各自的位子上休息。

而属于我的那只……竟然也在里面！

“嗅嗅……你！”

我拍打着玻璃窗，里面的猫咪都在看我，像看一个失魂落魄的傻子。

而我的猫，仅仅是瞥了我一眼，眼神里透露出难以言喻的冷漠。

任凭我怎么呼喊，它就是无动于衷，哪怕它早就发现了我。

“诶，这位小姐，你是？”

工作人员来上早班，在猫咖门口发现快要哭晕的我，“哦，我记得你，昨天下午你来过，你是……嗅嗅家长？”

“怎么，今天来送孩子上班？”

一边和我说话，她一边打开了门，朝里面瞥了一眼，她惊呆了，“嗅嗅怎么在里面，昨天你不是把它接回去了吗？”

“我，我也不知道，我就是来找它的。”

我擦了擦眼角的泪痕，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女店员把猫抱过来，送到我手上，微笑着说：“今天又有别的安排吗？

嗅嗅在店里可听话了，很多客人都特别喜欢它，有时候专门给它塞小费呢！”

“嗯……不好意思，我们不做了。”

我投以抱歉的微笑，想要抱着猫猫离开。

在我看来，猫咖，不过是一个贩卖猫猫美色和灵魂的肮脏交易场所。


怀着仅有的三分理智七分冷静，我打开了手机的手电筒，在灯光的照耀下，我看清了那个男人的脸。

安静、美好，带着三分笑意，在梦中呢喃。

他修长的手指，此刻正落在我的肩膀上，而我……一动也不敢动。

我就纳闷，这男人怎么进来的？

但接下来我就想明白了，平民窟的破旧街区，根本没有安保可言。

更何况，我已经拖欠了三个月的房租，有地方住就已经不错了。

我拿着手机打算报警，又怕惊动了男人。

与此同时，我又联想到，床上的这个男人，该不会是房东找来吓唬我的吧？

好让我尽快搬走？

早就听说有黑中介会这么干，没想到事情竟然发生在自己身上了。

唉，实在不行，又得回去睡桥洞了。

我悄悄起身下床，给自己倒了杯水，一饮而尽，心情稍稍平复。

回头一看，瞬间愕然。

那男人正赤身裸体坐在床上，一动不动地注视着我，那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似乎在黑夜里发光。

“你……”我正思索着如何脱身，男人便开口说话了。

“主人，您怎么起来了，是不是嗅嗅吵到你了？”

月光下，他垂下修长的眼睑，脸上竟然还带着几分委屈。

这……怎么看也不像是个坏人啊。

“……先说你为什么会在我家？”

我左手端着温水，毫不意外地在发抖。

听我这么问，他反倒有些诧异：“是你带我回来的呀，你把我抱上床的。”

我懵圈了，看着他那张人畜无害的脸，我拧紧了眉头，努力思索：“难道昨晚我过于怀念无家可归的生活于是跑到天桥底下喝酒完了拐了个流浪汉回家睡觉？”

他想了想，点点头：“可以这么理解，我从前确实流浪。

不过好了，现在我有家啦。”

我一边穿鞋，一边问：“走，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去。”

他却不为所动，理所当然地坐在床上，修长的手指抓着床单：“这里就是我的家呀，主人！”

“你放……”我气得想骂人，我的人生都已经如此悲惨了，居然还有人在捉弄我，嫌我死得不够快是不是？

一想到我命不久矣，没什么好怕的，自然也不会惯着他。

“赶紧走，再不走给你把头拧下来！”

我打开屋门，指着外面。

“啊……”我紧咬着下唇，裹了一件床单在身上，“主人，你不要我了吗？”

“不要叫我主人！”

我狂吼，这都MD什么称呼！

“哎哟，玩的挺花啊！”

门外，天色渐晓，不知道房东什么时间开始已然站在了门口。

我尴尬地站在一旁，后退了几步：“不是，先生，你听我解释……” 与此同时，我更加确信，这俩人就是一伙的，故意捉弄我好让我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