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最后，林序南从包里掏出一瓶香水，这种瓶身她见过无数次。
原来自己在他眼里已经是一个连香水是否拆封过都无法辨别蠢货。
看着她接过瓶子，林序南终于松了口气。
见他如此，姜沅已不想再去跟他争辩这件事谁是谁非。
一时间屋子里寂静一片，林序南伸出手，还想鼓励似地抱抱她。
都被姜沅巧妙地避开了。
她摩挲着香水瓶，望着灰白的地砖出神。
还记得曾经她离开父母跟着林序南来到这里，每次只要有过争吵，男人总会给她出其不意地准备小礼物。
他会抱着她，温柔地安抚。
他总说大半岁，四舍五入相当于没有，他还说哪有什么姐姐，我一直都把你当孩子一样哄，亦或是，总有人不懂姐姐的好，只有我能深刻感受到。
可一切都变了。
到底是从最开始就变了，还是因为李泱泱的出现？亦或是，曾经都是假装......
姜沅呡呡嘴，无所谓。
她端起桌子上已经凉了的水杯，看了一眼林序南，沉思良久后突然开口：“我想去学一门技术，以后......不想做这个了。”
林序南闻言，脸上一闪而逝的错愕，然后不赞成地说了一句：“怎么突然想改行，现在不是做得好好的吗？要是你还在因为下午的事情生气，我向你道歉。”
“工作没有高低贵贱，而且，你......这里工资还不错，没必要折腾。”
他耐下性子替姜沅分析。
可姜沅却明白他欲言又止的含义，而且她学历不高，又能怎么样。
本以为趁着林序南理亏，自己第一次提要求他总会答应，但现实给了她狠狠一巴掌。
就在这时，门从外面开了。
李泱泱提着杯咖啡一摇一摆地走进来，见到两人蹲在地上，一时怔住。
带听完林序南的解释，她一脸兴奋地看着姜沅：“姐姐想要学什么？”
姜沅本以为接着李泱泱的介入，林序南能点头，便将自己的打算和盘托出，只是隐瞒了即将离开的事实。
李泱泱听完以后挽着林序南的胳膊撒娇，她也想学。
然后，原本态度还算坚定的男人，只好宠溺地点了点头。
约好的三天后一起去参观学校，姜沅一大早就起床收拾好自己。
他能答应陪她去选学校本就出乎意料，也好在那天diy过后自己便经常刷到这方面的资料，很快地约好了参观时间。
虽然好奇李泱泱跟他不是同事吗？但看在林序南这几天费劲心力地去找资料，还亲自去跑了几个地方也就不再多问。
可一直等到中午都还不见两人回来，她心就开始不安起来。
等她打过去电话的时候，林序南已经早就带着李泱泱离开。
“泱泱说想去蓝带，那里是全英文教学，不太适合你。”
这一句话，再次将姜沅的真心摔得粉碎。
她自然知道那是烘焙届的高端学府，光学费就要十多万，与她而言可望不可及。
她站在玄关处，满目失落。
可她依旧不知道，深渊没有最底层，只有一层胜过一层的彻骨寒冷。
就在她独自来到学校参观，试课过后，带领他的老师看着她一脸抱歉。
“不好意思，姜小姐，还有别的卡吗？”
这张卡刷不出来？
姜沅尴尬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试图说服工作人员再试一次，会不会是机器卡了。
她急得额头上冒出了细密的汗珠，明明前两天刚发了个工资，而且自己报的只是基础课程，只需要九千多，怎么会没有。
看着银行卡在pos机上滑动，输入金额，然后自己再去按密码，接着便是一声声的刷卡失败。
她瞬间像是想起了什么。
拿起手机去查银行卡交易记录。
上个月的到账金额完全可以承担这次的学费。
不仅如此，平日里自己花费也是极少，可惜看到上面的余额显示为0，她的心也凉了一大截。
不过是一瞬间，姜沅就回想起当初，工作两年之后，林序南买房过不久，曾一度抱怨，还完房贷生活压力过大。
她看到那个往日里意气风发的男人坐在沙发上一脸颓败的模样，捂着脸一遍一遍地说着自己要是能再厉害点就好。
姜沅以为那个男人是自己的未来，即便是苦难也应该大家一起承受。
所以，她想也没想地将自己的工资卡交给了他。
林序南从悲伤中惊醒，将银行卡塞回她兜里。
“我怎么可以拿你的钱呢。”
只有这一句话，姜沅对他的信任更上一筹。
一个全心全意为他们将来打算的男人，自己怎么可以辜负。
所以，她毫不犹豫地再次将卡塞了回去。
如今，她有需要的时候，再问他拿这张银行卡，才惊觉，那句话不过是为了哄骗自己而编织的谎言。
电话接通，姜沅用尽所有力气才问出那一句：“我卡里的钱呢。”
通话出现短暂的沉默，姜沅以为他没听清，再一次大吼一句：“我钱呢！”

“主管，我想清楚了，我要离职。”
没有说去哪里，因为姜沅对自己本身的路就走得格外迷茫。
倒是穿着一身黑色西装的男人一脸诧异：“行吧，那我安排个新人给你，半个月能教会吗？你也趁着这段时间跟大家叙叙旧，毕竟这么多年，大家都还是挺舍不得你。”
“这事跟你对象商量好了哇，也对，迟早要结婚生子，这工作也不适合干一辈子。”
姜沅低低地点头，没有应声，毕竟林序南大概是一点也不愿意知道。
回到更衣间，她去柜子里拿自己的工衣，放在旁边的工牌落在了地上，姜沅下意识弯腰去捡。
上面的那个数字1将她的嘴角扯出一抹苦笑。
二十二岁那年，她进了「沐云湾」一呆就是五年。
这里的姐妹没有名字，互相喊的工号，她用自己的青春从十八混到了一。
那时候的姜沅眼里的光溢出眼角洒在林序南的身上，她以为两个相爱的人就当如此，互相扶持。
初尝情爱，她将自己的整颗真心奉上。
这么多年过去，曾经以为的有情人终成眷属，原来早变成了各怀鬼胎。
现实太过残忍，她和那个真心以赴的男人早就处在了天平的两端。
现在，姜沅眼里的光终究黯淡下来。
她捏起胸牌，别在衣服上，提起工具箱，走出了更衣间。
姜沅跟林序南是高中同学，说起来两人真正在一起算早恋。
林序南考上985，而姜沅只上了一所本地的大专。
因为异地再加上学历的鄙视链，两人被迫分开。
毕业那年，同学聚会，得知对方都没恋爱，两人才再续前缘。
姜沅受够了异地的苦，林序南工作稳定奔波不划算。
她一咬牙，就辞掉工作，跟着他来到了海城。
理想很美好，现实很骨感。
她的学历在这座精英汇聚的城市不堪一击。
后来，她索性放弃就业，呆在出租屋帮林序南准备一日三餐。
彼时的林序南已经开始利用应届生的身份找到了一份薪资尚可的工作，本以为两人就会这样平平淡淡直至结婚生子。
没想到因为他工作疏忽，泄漏了公司机密文件，赔了一大笔钱。
失了业的他，每天抱着酒瓶子度日，很快那点积蓄便所剩无几。
挣钱迫在眉睫，可她一个没学历，没样貌的女孩子，上哪去找一份月薪尚可的工作。
在房东第五次催交房租的时候，她看到了洗脚城的招聘启事。
林序南说，大家都是靠体力赚钱，谁也不比谁高贵，他还说在哪上班都会受委屈，可里这钱多，忍忍也无所谓。
最后是他亲自打车送她来的沐云湾。
因着他捧出的这份温柔，姜沅觉得值了，掏心掏肺地将自己所拥有的一切都奉给他。
等到二十五岁那年，家里催婚，她也缘分使然地怀了孕，姜沅觉得，这大概是要水到渠成地共赴白头的。
那天，她学着电视上，偷偷买了个小蛋糕，三分甜，将她省了两个月伙食才攒钱买下的素圈戒指塞在里面。
他回来得有点晚，身上透着酒气，看到桌上燃至根部的蜡烛只说了句不爱吃就别买。
下一秒就当着她的面扔进垃圾桶。
她知道，这个男人在外面受委屈了，她小心翼翼地拿出验孕棒。
那一刻世界出现了极致的安静，而后并没有姜沅期待的欣喜若狂。
林序南脸色复杂地看着这个女人，烦躁不安地丢下一句：“打了吧。”

启总气得抓起桌上的盘子就朝着李泱泱脑袋上砸去。
好在她躲得及时，盘子碎片飞溅，汤水撒在她身上，异常狼狈。
这样的热闹勾起在场所有人的好奇心，李泱泱虽然没受伤，但依旧被吓哭了。
林序南看着满地狼藉和八卦的眼神，只犹豫一秒，便下定了决心。
“你不就是个卖的吗，现在装什么清高。”
他坦然自若地招呼服务员过来打扫：
“在洗脚城里随便摸，出来就要加钱了。”
林序南出言刻薄，她怔在原地不知所措，人生受过最重的伤害也莫过于此。
周围的人都开始指指点点，启总乘机跑了。
林序南也抱着李泱泱好一阵哄，她肉眼可见的呼吸急促起来，林序南便想也没想地抱着她走了出去。
知道这三个人都消失在视线之内，姜沅才在众人的鄙视中跌跌撞撞地站起来准备离开。
等她走到店门口的时候，却被保安拦了下来：“小姐，麻烦买一下单。”
她这才惊觉，自己的手机竟然被林序南带走了。
姜沅站在原地丢尽脸面，好说歹说店长才同意留下地址，让她先去借钱。
可她在海城的朋友屈指可数，一直到几近打烊时她才凑够。
看到外面的夜色漆黑一片，她一步步走到那个曾经属于他们的家，她想去好好问一下那个男人，为什么要这样对自己。
林序南大抵是还在陪着李泱泱。
她蜷缩在沙发上，望着屋子里漆黑一片，脑中思绪万千，就这么浑浑噩噩地睡着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感觉到身上一股燥热，唇齿间一片柔软，有人在吻她。
温热的手掌在她身体上摩挲，是谁！
下午不好的记忆袭来，姜沅心跳漏了一拍，瞬间睁开眼。
林序南？
他一改往日的清雅，身上弥漫着淡淡的酒气。
见姜沅醒来，还想压下身子去抱她。
女人到是不愿意再给他机会，一句话打断了他的动作。
“为什么？”
三个字，强忍一下午的眼泪就终于落了下来。
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明明是你亲手将我推进深渊。
为什么要将我送出去？明明我才是你的女朋友。
为什么要辜负我的一片真心？明明不爱可以放弃。
可现在的姜沅只定定地看着他，一句也不敢说。
林序南一点一点亲吻她落下的泪滴，嘴里呢喃着对不起。
他依旧同以前一般哄她，可好像哪里都变了，姜沅深感厌恶，强忍着恶心将他推开。
“我不是李泱泱。”
她垂下脑袋，黯然轻嘲一笑。
这个男人自半年前开始，便对自己没有再没如此亲昵。
姐姐，这个词再一次勾得自己心绞痛。
林序南也自知装醉没用，没好气地看了她一眼：“我和她只是同事关系，你思想不要那么龌龊。”
“还有，下午你是怎么回事，你知不知道，只要你愿意忍忍，我的单子就已经签下来了，现在给我搞的一塌糊涂不说，人也得罪死了。”
姜沅闻言，猛地抬头，神色震惊，这事自己还没开口，他却兴师问罪起来。
可林序南根本就不管那么多，蹲下身子，抓着姜沅的胳膊摇晃：“我知道你受委屈了，都怪我没本事，可要是没钱，我们怎么结婚，怎么要孩子。”
姜沅没有开口，静静看着他一点点述说着赚钱的不容易。
然后露出一抹苦笑，也难为他了，这么多年，要这这么耐心地哄自己。
“好了，我知道自己错了，看我不是还给你买了礼物，就当赔罪，原谅我好吗？。”

明明女人声音里面已经带着哭腔，可林序南却不耐烦地怒骂：“你吼什么吼，那钱不是你给我的吗？”
“我是说，我里面的钱为什么一分都没有了！”
姜沅有一股说不出的酸痛在心底翻滚，汹涌冲至咽喉，她扭头看向花园出的盆栽，企图缓和自己的注意力，然后再问了一次。
林序南微微蹙眉，烦躁地轻哼了一声：“是你非要给我的，我转出来怎么了，姜沅，你不要太过分，在我家白吃白住那么长时间，我说过一句话。”
一时间，姜沅竟无言以对。
“给我一万，我有急用”。
“没有。”
她深呼吸两口，压下心底的愤怒，试图继续辩解的时候，电话啪一下被挂断了。
正在这时，手机上微信圈跳出了李泱泱的头像。
她不知道这个女人是什么时候加上她的，可现在一条朋友圈足以将那颗受伤的心再次凌迟一遍。
背景是一家奢侈品店，李泱泱把这款包包凹出各种造型，做了个九宫格。
她说：本来想去蓝带学习，可序南哥哥说我这种小公主不适合干那种粗活。就买个包包宠宠人家啦。
她知道这个牌子，当初有客人提过，里面高昂的价格自己想都不敢想。
下面为数不多的几个点赞是他们的共同好友。
原来，李泱泱早就进入了林序南的生活。
其实这都没什么，直到她的对话框里弹出了一句：“姜沅，你这样对序南死缠烂打有什么意思，没看到他们两的感情有多好吗？听哥一句劝，你们不合适。”
那是两人的高中同学，一直到大学他们都在一起，这份友谊维持到她的出现，然后戛然而止。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浑浑噩噩回到家的。
然后麻木地收拾东西灰溜溜地离开。
她留在这里的东西所剩无几，不纠缠，这是给彼此最后的体面。
看到箱子里的零碎杂物，她突然就想起了当年，自己在海城找工作时一次又一次地碰壁。
那时候学历是她最拿不出手的东西，最后一次她再次被hr拒绝。
林序南急匆匆地赶过来，他说：“没关系，我养你。”
可现在，她连一句为什么要放弃我都不敢说。
林序南回家时，看到抱着箱子等在路边的姜沅，狂按喇叭，直到他下车之后走到姜沅面前她才回神。
“你又在发什么疯。”
面对林序南的质问，他一句话也不想说，只沉默地转过身子，看向另一处。
“我不给你钱也是为了你好。”
他扯着领带，将地上的箱子踹到旁边，强压着怒火“你不适合做这些，外面的世界多复杂，你这是拿着钱上赶着被骗。”
“正规烘焙学校多少钱，你找的学校多少钱，自己心里没事吗？不要太蠢。”
姜沅闻言轻蔑的笑了，原来清醒过后才惊觉，这个男人满口谎言的样子有多恶心。
他害怕自己问他拿钱，竟然编出个这么离谱的借口。
姜沅轻轻闭上猩红的眼眶，声寒如冰：“可是那是我挣的钱。”
“泱泱只是想要那个包，你是知道的我还完房贷就所剩无几，她是我们公司股东女儿，等我升职加薪以后一定加倍还你。”
他还在喋喋不休地试图给姜沅画大饼。
正在这时出租车到了，姜沅直接上车，头也不回地离开，

说到最后都没忍住看了眼不远处对他报以微笑的男人，无疑自己是幸运的。
而姜沅的思绪已经被她拉回到最初的时候。
她抿着嘴浅浅一笑，对自己好的是林序南的过去，而现在的她跟李泱泱站在一起才算郎才女貌。
过去的林序南只会叫她沅沅，好累，陪陪我吧。
而不是那句姐姐，你自己先走。
买完单，她提着自己亲手做的蛋糕，一步一步朝着另一个地方走去。
那是她现在的家。
曾经姜沅总觉得，只有林序南出现的地方，那才算是家。
所以她理所应当地在那个房子住了几年，才惊觉自己不过是过客匆匆。
回到这一小方天地，一共二十平，却格外舒心。
将东西整理出来，然后买上一些必需品已经忙到了下午三点。
没有心情再睡，她穿上衣服准备出去大吃一顿，就当庆祝。
正在这是她发现曾经的共同好友在朋友圈发了合照。
几名好友小聚，各自都带了家属，唯有林序南身边站的是李泱泱。
那套桔红色的情侣装在灯光的照耀下十分耀眼。
姜沅放下手机不久，又一个电话打了进来，还是李泱泱。
“姐姐，不好意思，我和序南在外面聚会打湿了衣服，能方便你帮我送件衣服过来吗？外套在衣柜第二个格子，内衣在左手边第三个柜子”
她说得理所应当，那一刻姜沅甚至真的觉得自己是那个林序南所谓的姐姐。
她突然就想起来半年之前，林序南说着再打个衣柜的嘴脸。
家里不是没地方，以后生了孩子还是会用到，以后父母过来，总不可能让他们把衣服跟我门一起放......
一切的理由，足以让那个渴望结婚，渴望安稳的女人心动。
原来，不过是为这个姐姐的身份做准备。
若是在之前，她这样，姜沅必定难受到痛哭流泪，甚至彻夜难眠。
可现在，她并不在意李泱泱到底知不知道他们两人的关系，只是平淡地点开页面，回复了一句：“不好意思，我现在有事走不开，叫林序南陪你去买一件。”
后来一连几天他们都不曾出现。
等李泱泱再次陪着林序南出现在家里时，她也刚进门。
最近这几天，她正一点点将东西往自己的出租屋搬。
只需要一个照面，姜沅清晰地闻到了她身上沾染的木质香。
姜沅微微一愣，李泱泱瞬间明白，睨了林序南一眼，娇腆地掩嘴轻笑。
“我还是喜欢山茶花的淡雅，但是谁让序南喜欢呢，去买的时候非要给我带一瓶，不喷也是浪费。”
说着她还从包里掏出一个精美的瓶子，抓着姜沅的手要给她试试。
林序南欲言又止，见状赶忙跳出来阻止：“我送给你的东西，你怎么随便给别人试。”
李泱泱嗔怪地看了他一眼：“姐姐又不是外人。”
姜沅看着两人的表演，脑子里反反复复闪现林序南带她出去聚会的照片，暧昧的氛围早就笼罩了整个屋子，到底，林序南还要对自己装多久。
她垂下眸子不再说话，转身想要去房间里收拾自己的东西，李泱泱一边将香水放进包里，一边提起了他们的某个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