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世，沈英要和竹马结婚，让我替他支援山区。
因为我的反对，蒋青背上处分，调去偏远山区。
而沈英被迫和我结婚，第二个月就接到命令远调，一去不回。
我给她的父母送终，守着家等了一辈子。
终于在临死前，等到了她带着蒋青回来。
“当年你不替蒋青去山区，毁了他的前程，你该死！”
我阖眼时，流下了最后一滴泪。
原来我孤独此生，换来他们千里之外的幸福美满，儿孙成群。
再醒来，我回到了她替我提交申请那天。
这次我没有阻拦，可当她再看到我时，却哭着求我回头。
我只是一笑。
“可我心里没你，只有祖国。”
......
“顾霆同志，你本人也想好了吗？支援战略没有十年回不来。”
申请书还在政委桌上，没有审批。
我站直敬了个军礼。
“我自愿前往！但沈团长搞错了，我申请是西北。”
“西部地区条件更艰苦！”
见我目光坚定，书记欣慰地拍了拍我的肩膀。
“好同志！下周统一安排火车出发，赶紧趁着时间交接和道别吧。”
我点头，出了门。
转角正好撞上走来的沈英和蒋青。
沈英当即把手往后面一背，皱着眉问：“你在这做什么？”
目光落在我手里的申请书上，她的语气瞬间带了火气。
“我让你顶替蒋青，你答应得好好的，现在是要变卦？”
上一世，确实如她所言。
沈英不仅要我替蒋青支援开荒，还瞒着我和蒋青打了结婚报告。
因此，我得知消息后，冲进书记办公室大闹一场。
但现在，我只是淡道：“我会去的，放心吧，找书记有事而已。”
“你能有什么事......”
沈英狐疑地看我，却也平静下来。
在沈英的印象里，我成天无所事事，围着她转。
为她千里迢迢地奔赴北城，一心想和她完婚。
这段时间蒋青出现，更是加重了我的心病。
沈英对我这种妒夫的行为鄙视至极。
结婚，蒋青这两个词一出现，就是无休止的争执。
想到这里，我指了指她藏在身后的纸：
“你们不是要打结婚报告吗，书记正好不忙。”
沈英不大自在，但见我态度太好，她也软了语气：
“老人家最大的心愿就是我们成家守在身边，我们尽孝，你能理解最好。”
四下无人，她大胆来牵我的手。
动作牵扯到手臂，我痛得往后退，一把推开她。
沈英踉跄了几步正要发作，瞄到我手背上没结好的痂。
从衣袖一直蔓延到手背的皮肤都是狰狞的暗红，还有已经碳化成黑色的部分。
之前她为蒋青做饭，结果灶台着了火。
我灭火救她，身上落了个大面积烧伤，至今都还没好完全，一碰就痛。
皮肤被撕裂的痛感还能咬牙忍受。
最痛苦的是筋骨中不定时迸发的剧痛。
平时简单的动作都难做，剧烈运动更是想都不敢想。
沈英眼神飘忽不定，悻悻说道：“我带你去找军医......”
“不劳烦你。”
闻言，她脸又垮了下来。
“好心当驴肝肺，受个伤有什么了不起的，不想看就别看。”
上一世，她也冷嘲热讽说我自我感动。
我自诩爱她如命，沈英却觉得理所应当，甚至觉得这是我欠她的。
她说如果蒋青还在这，他也能做到。
再往后，她被父母催婚，没办法只能和我在一块，却又在婚后决然坐上火车远走。
我留在这，一心孝顺她的父母，敬重她的亲戚，得来的只有冷眼和嘲笑。
眼睁睁看别人幸福，自己只配孤独一生。
往事历历在目，我闭了闭眼。
爱人是本能，可无论我怎么努力，沈英都不爱我。
身体疼不及心疼，但长痛不如短痛。
我笑了笑，慢慢说道：“去吧，我保证，不会再干预你们。”


第二天，小年。
一大早，沈英就在楼下喊我。
大有我不去就喊醒整栋楼的架势。
我没法假装听不见，只能提着大包小包，夹着档案袋出了门。
一路上，沈英神采奕奕地和每个人打招呼。
连驾着驴车出去采买的后勤都笑着目送。
她转过来看我时，眼神冷了些。
“我警告你，一会儿不要乱说话。”
我不明白她的意思，本来也不稀得进去。
打算和沈英同行到家属院就离开，却被她生拉硬拽上楼。
直到进门，我身上还是痛的。
抬头就看到蒋妈躺在屋里的床上，拉着床前沈英的手。
“英子，听阿青说你们打结婚报告啦？”
“你们从小就感情好，以后也一定要相互扶持好好过，早点生个大胖小子！”
沈英笑着点头。
交代了几句，她虚弱地咳嗽起来。
沈英回头瞪我：“愣着干嘛，快去倒水啊！”
可蒋妈一看到我，咳得更厉害了，颤声大喊：
“就是你想破坏他们的感情？我们家不欢迎你！”
蒋爸闻声抄起拐杖就往我身上打。
我冷不丁挨了一棍，硬气地站着没动，死死皱眉。
触及到没长好的皮肤，血渗出来将衣服和肉粘在一起。
“我让你骚扰女同志！你是个什么东西，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给老子滚！”
沈英扑过来护我，按住了蒋爸。
看她的动作，我心里竟升腾了一丝暖意。
“伯伯消消气，我们是来告诉您二老好消息的......”
沈英话说到一半，打开门的蒋青有些错愕地环顾了一圈。
他身穿崭新的黑色大氅，放下手上提的几个袋子。
蒋青走过来，挑衅地看了我一眼，将剩下的几张布票还给沈英。
“军用票能买的有限，英子，还是你有心。”
处对象这么久，沈英从没给我置办过什么。
她说部队里什么都不缺，新衣服也穿不上。
却偷偷给蒋青塞她家里的布票。
我下意识去看沈英，她也直直迎上我的目光。
“正好人都在，我宣布个事，顾霆的地以后就给蒋青。”
我不可置信，立刻皱眉拒绝：“想都别想。”
就算我走了也是划在我名下的地。
我不愿意给两个白眼狼。
蒋妈一口气没上来，躺在床上直喘气。
蒋青跪在床前哀嚎。
沈英当即给了我一巴掌。
“我不是让你别乱说话，伯母出什么事，我跟你没完！”
“顾霆，你怎么这么冷血自私，自己没了家，也见不得别人家好？”
最初沈英会心疼地说，我给你一个家。
可现在偏心变成了利刃，一刀刀剐着我。
她嘴里吐出最刻薄的话：
“得亏你爸妈早死了，不然看到你人模狗样的气也得气死！”
我眼中猩红，手高高扬起。
最终只是攥紧成拳头，砸在桌上。
她却瞪大眼睛：“你还敢动手？以下犯上，想进禁闭室？”
我看着眼前面目全非，让我陌生的沈英，没有说话。
“我只是通知你，这地你不给也得给，再闹你就永远别想和我结婚！”
无所谓了。
我不想争辩，嘴角扯出一个嘲讽的笑容，转身就走。
身后传来各种声音。
蒋爸的咒骂，蒋母的喘息。
还有蒋青借机哄着沈英，倾诉自己的情意。
“英子，年纪小不会照顾人，以后我来爱你。”
沈英却故意大声道，“早就应该选你，当年看走了眼！”
可我遍体鳞伤，心早已不会痛了。
况且，决定投身建设的那一刻，这些小情小爱就不会再影响我了。


我拿着办理调职手续的档案袋，去了军分区。
走进区政委的办公室，司令也坐在里面。
两人一看表，笑了。
“同志，那边就缺你这种专业的特殊人才啊，你这在部队真是埋没了。”
我也被他们高兴的情绪带动，兴奋起来。
已经开始幻想自己一展拳脚的样子。
就听到区政委吩咐了一句：
“对了，把小周喊来，正好让顾同志给她带个路。”
女同志自称周瑾，和我一路回去团里。
我带她去政委办公室，她却让我带她看看部队的环境。
路上，她拿过我捏在手里的审批单。
她对我的专业感兴趣，很多想法出奇的一致。
我很久没有和志同道合的人聊得这么畅快，几乎忘了时间。
一来二去，天色有些晚了。
正准备告别，却碰见了给蒋青送饭的沈英。
沈英从值班室走出来，蒋青依依不舍地跟在后面，去牵她的手。
沈英嗔怪几声，却没有拒绝。
两人依偎在一起许久，沈英看到我，才匆匆推开蒋青。
她却是先发制人，不满地教训起我来。
“赶紧回去，不知道我和蒋青政审之前你要少出门吗？”
听她这么说，我要走的脚又站定了。
沈英注意到和我走在一起的便衣女子，慢慢冷了脸。
“谁让你随意带人进部队的？”
蒋青的目光在我和周瑾之间游离，忽然问：
“顾霆，孤男寡女大晚上在一起，你这是又处了个姘头？”
“乱搞男女关系，你就不怕吃处分？”
“你不能因为英子喜欢你就这么乱来啊！”
周瑾意外地看了我一眼，我递过去抱歉的眼神。
没来得及否认，沈英就已经认定了事实。
“顾霆，你背叛我？”
她发怒，抬手就要打人。
“这是我的团，人也是我的，你想都别想！”
我一手扼住她的手腕，赶紧向周瑾道歉。
我冷眼看着沈英。
“你闹够了没有？我们没有什么关系吧。”
沈英气急败坏：“顾霆，你什么意思？”
旁边的周瑾看了一场戏，盯着沈英的两杠两星军衔。
此时突兀地笑了一下，所有人都望向她。
“团里都知道你要和蒋同志结婚了，顾同志又不是你什么人，你那么大反应干什么？”
沈英喉头一哽，嘴硬道：“你管我！我说他不能跟你站一块就是不能！”
说罢，她一把将我扯到身边，宣誓主权。
周瑾慢悠悠开口：“难怪总参谋部说沈团长带不好兵，一心多用，笼络不了人心啊。”
沈英脸一沉，朝周瑾怒吼：“你算什么东西，我带兵跟你有屁关系！”
周瑾意味深长地对我说：“去西北也好。”
闻言，沈英眼神变了。
“什么西北？你不是去临省的贫困区搞开荒吗？”
她抢过我手里的材料，白纸黑字扎进她眼里。
我掸了掸衣服，平静地笑了。
“沈英，我们分手。”


看到我低眉顺眼的模样，沈英满意地扬着下巴。
“你看他敢不同意吗？再说他拒绝也不顶用，我说了才算。”
她临走还不忘指使我：
“顾霆，你把家里的鸡杀了，再买点肉，给蒋青炖个汤。”
那是家里唯一一只能生蛋赚钱的母鸡。
按理说沈英的工作待遇，本来不愁吃喝，但架不住她把所有好东西都送给蒋青。
全家的花销全挂在我微薄的大学生津贴，和家里老母鸡生的蛋。
现在还要再把家里的活路砍掉......
看着两人背影紧贴在一起，我自嘲地笑了笑。
在他们青梅竹马的情分里，我确实永远是外人。
从军分区回到家，我刚要烧灶做饭，瞥见一旁堆放的各种肉蛋粮油和补品。
这是沈英准备送去蒋家的年礼。
门锁响了，沈英拿着钥匙走进来，边走边咳。
“烟熏火燎的，你干嘛呢！”
看到饭桌空空如也，她顿时拧起眉毛，发脾气：
“顾霆，我不是让你煮汤？你倒好，闲着饭都不做！”
平日我体恤沈英工作辛苦，总下厨犒劳她。
自从蒋青出现后，他说喜欢我的厨艺，连部队的伙食都不吃了。
他天天来我这蹭饭，沈英天天要我给他做好的吃。
今天吃鸡蛋，明天吃好面，后天吃新鲜肉。
想到这里，我也来了气。
没钱吃什么好酒好菜？
我冷笑着，摊手伸向沈英。
“票呢？钱呢？蒋青天天白吃白喝，交过一分伙食费吗？”
沈英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
“扣扣搜搜，没见过朝女人伸手的男人！你本来就欠蒋青的，还好意思要？”
我脸一沉。
我欠蒋青什么？还不是她强硬扣在我头上的？
上次蒋青检查不力导致演习发生重大事故。
沈英反倒怪我没及时上报，看着他犯错故意闹大，硬生生给我也领了个处分。
我不低头，伸出来的手态度明显。
我的沉默让沈英更加不悦。
她冷冷丢下一句“你这辈子都比不上蒋青”，摔门而去。
我不会再纠结她对我的评价，因为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上一世，我在医院遇到了一位疗养的科学家。
我还能下床时，经常和他一道晒太阳、下象棋。
回顾我们的一生，他唯独遗憾当年在西北搞建设。
却是遗憾自己不能拼尽全力，很多同事坚持到生命最后一刻。
他因病离队心中有愧，总说如果再活三十年，科技一定能有重大突破。
我为先生大义动容，更是惭愧于自己放弃前途，奔赴所谓的爱情，荒废终生。
我们专业差不多，很能聊到一块去。
他就和我讲他的设想，脱了密却未完成的实验。
每次都聊许久，聊到热泪盈眶。
如今上天又给了我一次机会，那我一定要有一番作为。
而我的主战场，就是西北。
我在申请单上郑重写下洋洋洒洒近千字，妥善放入档案袋中。
我一定要实现这些未完成的抱负。
是我的，是他的，也是所有报效祖国的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