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寒冷刺骨。
我几次挣扎着想上来，脑袋却被死死按住，只能任由冰冷的水从耳鼻灌入。
一次又一次，我的意识开始模糊。
恍惚想起许多年前。
我不愿学女红被阿娘打了手心。
哥哥和贺云朝心疼的红了眼眶。
为了哄我开心，亲手为我种下满院蔷薇。
那时，贺云朝对我说。
“如薇，你不用学这些俗物，你生下来就是享福的。”
“出嫁前你是侯府嫡女，出嫁后你是贺府正妻，只要有我们在，你一辈子都不会受一点苦。”
可如今，蔷薇已零落。
而他们，直到我快要昏死过去才肯放过我。
我忍受着剧烈的痛苦从水中爬出来。
却看到他们都在围着林霜儿安慰。
“霜儿，你的深情我们都知道了，我绝不让沈如薇再欺负你。等到两家度过难关后，就向皇上请旨赐婚，娶你为妻！”
“没错，我做主将沈如薇的十里红妆全部送给你，这是她欠你的。”
看着眼前亲昵的三人，我默默咽下心底的委屈和想说的话。
说与不说已经没有了任何意义。
反正，没有人听，也没有人相信。
我忍着痛苦起身。
衣衫不整的模样，引来府中下人小厮的侧目。
贺云朝注意到周围不善目光，脱下外袍朝我走来。
刚走了没几步，听到林霜儿一声叹息。
马上回头把外袍披到了她的身上。
“霜儿体弱，小心着凉。”
“对，快去煮一碗安神汤，别让霜儿被这些污秽吓到。”
曾经将我宠若至宝的两个男人，如今竟视我为污秽。
而在他们的授意下，府中下人也都避我如蛇蝎。
我苦笑一声，独自回到房间换下湿漉漉的衣服。
过了许久，贺云朝端着一碗凉透的安神汤走了进来。
“如薇，我知道你我自幼订下婚约，可是你这副心胸实在做不了贺家主母。”
“我可以顾及昔日情谊，把你留在身边，但你必须懂得尊重霜儿。”
我看着贺云朝。
忽然觉得昔日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誓言是何等讽刺。
妾乃贱籍，可通买卖。
我堂堂高门嫡女。
愿意给慕卿来做妾，是为了保侯府平安，还侯府养育之恩。
而
要把所有罪责推给我。
好像林霜儿出现以后，我的存在都是一个错误。
既然如此，那我就走吧。
永远离开，再不回来。
刚走到院中，林霜儿满脸得意的凑过来。
“沈如薇，你是侯府大小姐又怎么样，你的一切很快就是我的了！”
说着，她突然大喊一声，摔入开败的蔷薇花中。
听到动静的两人急忙朝林霜儿飞奔而去。
甚至不惜直接跪在地上，用身体护住了她。
林霜儿娇娇柔柔的靠在了两人怀中，哭得梨花带雨。
“是我不小心摔下来的，不关姐姐的事……你们千万别怪姐姐，不然万一你们不在……”
贺云朝不可置信的转头看向我。
“沈如薇，你毁了霜儿一生的幸福还不够，还想要她的命吗？你怎么这么恶毒！”
哥哥冷着脸朝我走来，一脚踹在我身上。
习武之人力气极大，我的额头重重磕到假山石的一角，鲜血直流。
好像浑身的骨头都断掉了一样。
绝望之中，我看到贺云朝朝我走来。
我无力的伸出手，哀求他们帮帮我。
可他却和哥哥一起，拽着我的头发，将我拖了出去。
面如修罗，声音不带一丝感情。
“你这样恶毒的女人不配继续待在侯府，以后侯府只有霜儿一个女儿，我也只认她一个妹妹。”
“侯府也容不下你，我们的婚约也就此作罢，沈如薇，好自为之！”
我的身体擦过蔷薇花的枝条，被花刺扎得鲜血淋漓。
地下也拖出一道长长血痕。
昔日引以为傲的一切，如今成了将我扎得遍体鳞伤。
我不断哀求，他们却不管不顾的将我扔到府外。
“谁都不许管她，就让大家都看看她肮脏的心肠！”
四周渐渐聚起人群。
我宛如丧家之犬般，忍受众人的指指点点。
“哟，这谁啊，从沈府被丢出来的，犯了什么错被打成这样。”
“一个女子衣衫不整的被丢出来，以后怕是没脸做人了，真是可怜。”
“可怜什么，说不定是勾引主君被发现了，这种女人就应该把她卖到最下等的窑子，好好教教她规矩！”
喧嚣的议论声中，我觉得自己的生命在慢慢流逝。
知道一辆马
府最好的一切都给她！”
哥哥的话将我从回忆中拽出。
不等我反应过来，下人直接开始搬起我的东西。
林霜儿直直盯着我的嫁衣。
“好美的嫁衣，可惜我一个贱妾，不配穿红……”
说着她又抬头看向贺云朝，泪眼盈盈。
“云朝，我此去九死一生，你能不能满足我一个心愿，让我在死之前穿一次嫁衣和心爱之人拜一拜天地。”
听了这话，两人的眼一下红了。
哥哥不由分说夺过我手中嫁衣递与林霜儿。
拉扯间，蔷薇玉簪落在地上，断成两半。
贺云朝不以为意的踢到一旁，快步走向林霜儿。
“来，霜儿，快试试嫁衣。”
“不！别的都可以给你，唯独这件嫁衣不行……”
我拽住嫁衣的一角，不愿放下这点最后的念想。
“沈如薇，不过是一件衣服，你让让霜儿怎么了，她可是为你牺牲了一辈子的幸福！”
两人一左一右的护住沈如薇，对我怒目而视。
看着他们宛如仇敌的眼神。
心中最后的留恋也荡然无存。
我抢过嫁衣，连同首饰匣子，过往书信，一起扔进火炉。
不要了，我都不要了。
数载恩情，一招散尽。
“沈如薇你又发什么疯，你知道这些东西有多珍贵吗？”
哥哥一脸怒气。
可看到我要将画册也丢进火炉后，马上紧张了起来。
他忍受着炙热的灼烧，将画册夺了出来。
“罢了，这些身外之物丢就丢了，日后东山再起，哥哥再给你买新的，可是这个，不是能拿来赌气的东西。”
哥哥小心翼翼把画册擦拭干净，塞进我的手里。
这本画册是他与贺云朝亲手所画。
记录了我们三人的一生。
从我出生，到牙牙学语。
从指腹为婚，到正式议亲。
我们三人历经岁月的打磨越走越近。
差一点就能结为姻亲。
可惜，情深不寿，物极必反。
差的那一点，直接把我们推向了永不相见的陌路。
在三人走后，我把画册点燃。
将数十载的感情，全部付之一炬。
次日上街采买的时候，街头巷尾都在议论九千岁纳妾之事。
“侯府好歹也是名门，将女儿送给太监做妾
，真是厚颜无耻。”
“听说九千岁斥万金雕刻了一整套玉势，太监是最会磋磨人的，侯府小姐以后可有苦日子过了。”
听着这些议论，我心中一惊，却又很快恢复平静。
日子再苦，能苦得过如今吗？
侯府，早已没了我的容身之地。
到了约定日期，我本不愿惊动任何人，打算悄悄离开。
走到正厅，却看到林霜儿正靠在贺云朝怀里哭。
“我受点委屈不要紧，关键是不能连累侯府的名声，况且我心里已经有喜欢的人了……等帮助侯府度过这个难关，我就以死明志！”
哥哥和贺云朝忙在她身边安慰。
一会发誓说爱她，一会要去找慕卿来拼命。
我没有多言，默默整理昨夜绣好的荷包。
我已经不是万千宠爱于一身的侯府小姐。
自然要懂得放下身段，讨好未来的夫君。
贺云朝不悦地看了我一眼。
“沈如薇，你还有闲心绣荷包，你不知道外头怎么议论我们的吗，霜儿一个清清白白的姑娘，怎么受得了这些侮辱？”
林霜儿清清白白。
沈沈两家一荣俱荣。
所以他关心侯府的前程，关心林霜儿的去向。
唯独，不关心我。
见我不说话，哥哥直接扯过我手里的荷包。
丝线刮过我的手，还没愈合的伤口再次渗出血。
转瞬染红了干净的荷包。
看着熬夜绣成的毁于一旦。
一直强忍的泪水终于在此刻落下，我忍不住抬头看向他们。
“如果要去给太监做妾的是我，你们还会是这样的反应吗？”
4.
“都什么时候还在争风吃醋！别以为绣个荷包就可以讨好我们，不会原谅你对霜儿做的一切……”
说到一半，两人突然停了下来。
他们看到了荷包上的“慕”字，瞬间变了脸色。
“这个荷包不是送给我们的？鸳鸯戏水，沈如薇你什么意思，难道你是故意羞辱霜儿？”
“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就知道争风吃醋讨人嫌，一点用都没有！”
说要宠我一世的是他们。
嫌我没用长不大的也是他们。
明明他们不善朝政导致两家衰败。
明明是他们心疼林霜儿，又无力和慕卿来抗衡。
却非
“沈小姐，你堂堂侯府嫡女，当真愿意嫁给一个太监做妾？”
在媒婆诧异的目光中，我平静的点了点头。
“唯有如此，才能保全侯府。”
媒婆轻轻叹了口气，心疼又不解。
“想当年满京城的贵女谁不羡慕沈小姐。”
“上有父兄疼爱，下有竹马偏宠，过着比公主娘娘都尊贵的生活。”
“没想到如今的侯府，竟然会为了保全养女，将嫡亲的女儿送给太监做妾。”
我没有多言，默默在契书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三日后，契约生效。我用自己，偿还侯府的生养之恩。
从此，我与侯府，与昔日旧爱。
恩断义绝，死生不复相见！
1.
回到侯府时，天色已晚。
府中无一人出来迎接，只有正厅传来一阵争吵声。
依旧是为了侯府屡遭弹劾的事情。
我推门而入，正准备告诉他们问题解决了。
迎面而来的，却是哥哥的一巴掌。
“沈如薇，你都做了什么？”
“真没有想到，你为了保全自身的荣华富贵，竟然逼霜儿给那个太监做妾！”
“什么九千岁，他慕卿来不过就是个阴险毒辣的太监，霜儿嫁过去定然生不如死，你……你的心怎么这么狠！”
爹爹战败而死，侯府被斥责降罪。
九千岁权倾朝野，能救侯府的，只有他。
可是面对侯府的央求。
他只说了一句话，“想让我出手相帮，除非侯府肯送个女儿给我当最下等的暖床贱妾。”
我知道他是有意羞辱侯府。
也知道哥哥与贺云朝都不舍得林霜儿过去受辱。
所以我替他们做了决定。
刚要开口解释，林霜儿突然跪了下来。
“姐姐，我已经按照你说的做了，不要再把我推进水池里了，我害怕。”
她举起满是伤痕的手臂，哭得梨花带雨。
两人心疼不已。
不给我说话的机会，直接粗暴的将我拖到了后院。
“沈如薇，你平时刁蛮任性欺负霜儿就算了，如今竟然做出这么恶毒的事情，今天我就替亡父好好教育你，以保全侯府百年英名！”
正在气头上的两人根本听不进去我任何解释。
粗暴的将我拽到了水池旁，一把推了下去。
初冬池
车，缓缓停在我面前。
车帘掀开，露出一张冷峻邪魅的脸。
“沈如薇，三日期限已过，契约生效，你现在是我的人。”
原来，这个丹凤眼的俊秀男人，就是传闻中杀人不眨眼的九千岁。
我努力扯出一抹笑，握住了他冰凉的手。
马车上，我用鲜血写了一封断亲书。
恩尽情断。
此后，我与侯府再无瓜葛。
此生不复相见！

将出身，不信神佛，唯独为你破例。系上这红绳，我们生死与共，永不分离。”
“此后，世间的苦我们替你承担，有我们在，如薇会永远幸福。”
可是这样的幸福，随着一场意外戛然而止。
爹爹在领兵出征的路上，和随行马奴一起惨遭敌军毒手。
马奴死前托孤，把林霜儿送来了侯府。
没想到，侯府一朝败落。
两个女儿都成了待价而沽的商货物。
林霜儿抢先一步，靠装乖卖惨博取了所有人的同情。
他们心疼林霜儿，心疼侯府百年名声。
却没有一个人在乎，失去爹爹又众叛亲离的我有多难过。
“沈如薇，你傻站在那里干什么，还不赶紧过来给霜儿道歉！”
哥哥和贺云朝一脸怒气的看着我。
可是在看到地上的一滩血迹后，瞬间哑然。
贺云朝犹豫着上前，“我不知道你伤的这么重，我帮你看看。”
“不用了。”
我冷漠的态度让他有些不悦。
他极力心中怒火。
“你究竟要幼稚到什么时候？侯府大难当头，我们没有闲情逸致去哄你。”
“罢了，等会我给你买莲子糖吃，听话，别再添麻烦。”
我从小娇养，怕苦又怕疼。
擦破点皮都要他们哄上半天。
可不管我哭闹多久，他们都不厌其烦。
每次都会像变戏法一样掏出莲子糖哄我开心。
可现在……我看着林霜儿手中的莲子糖，忽然觉得，那糖其实也没有那么甜。
我默默回到房间。
如今府中的下人都被调去了林霜儿身边。
我只能独自收拾行李。
看着挂在房中的红嫁衣，我心头涌现一股酸涩。
这件嫁衣，是我和阿娘一针一线秀出来的。
上头坠的东珠，是爹爹和哥哥用军功换来的御赐之物。
搭配的蔷薇玉簪，是贺云朝亲手所刻。
当年最得盛宠的三公主看到了嫁衣和玉簪，都无比羡慕。
“沈小姐真是好福气，东西虽贵情更难得，这样的深情厚爱，怕是羡煞天下所有女子了。”
如今，嫁衣鲜亮如新。
爱人却已变了心。
3.
“沈如薇，把你的房间让给霜儿。她马上要离开侯府了，最后的这段时间，我们要把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