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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潮

    男女主角分别是方子文郁芊芊的其他类型小说《方子文郁芊芊的小说官途本色免费阅读》,由网络作家“春潮”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唐书记刚才的意思,是要诸位自查自省,也担心在座有人会受到此案的牵连。”就在常委们议论纷纷时,市长县东来讲话了。铿锵有力、中气十足,瞬间,众人赶紧禁声。这把沉稳富有磁性的声音,与昨晚和吕震通电话的那位大哥一模一样,正是本尊。郁芊芊的生父!方子文昨晚才救了他女儿,怎容许恩人落入虎口?也疑惑。他的消息来源是省上某位实权大佬,而刘凯这样的窝囊废又是从哪儿得到的情报?难道是宋君瑜透露的?可是这样害人的意义何在?黑寡妇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眼下,却不好直接出面保下方子文。吕震昨晚动静闹得太大,若有心人深入推敲,会暴露吕震和他的关系。毕竟,吕震目前伪装成中立派,以求将来收到奇兵之效。宁东来更担心的,还是某个蛰伏暗处,不讲武德的强大势力。一旦被他...

章节试读


“唐书记刚才的意思,是要诸位自查自省,也担心在座有人会受到此案的牵连。”

就在常委们议论纷纷时,市长县东来讲话了。

铿锵有力、中气十足,瞬间,众人赶紧禁声。

这把沉稳富有磁性的声音,与昨晚和吕震通电话的那位大哥一模一样,正是本尊。

郁芊芊的生父!

方子文昨晚才救了他女儿,怎容许恩人落入虎口?

也疑惑。

他的消息来源是省上某位实权大佬,而刘凯这样的窝囊废又是从哪儿得到的情报?

难道是宋君瑜透露的?可是这样害人的意义何在?黑寡妇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眼下,却不好直接出面保下方子文。

吕震昨晚动静闹得太大,若有心人深入推敲,会暴露吕震和他的关系。毕竟,吕震目前伪装成中立派,以求将来收到奇兵之效。

宁东来更担心的,还是某个蛰伏暗处,不讲武德的强大势力。一旦被他们顺着线索发现郁芊芊的存在,唯恐女儿会有性命之忧。

进退维谷。

宁东来只好先岔开话题,转移火力。

“这个议题完了,就该讨论如何重建住建系统的管理层,宋厅长几乎撸空局里的干部,业务如何维持?”

顿了顿,继续道:“邓义明才是问题最严重的,我看电视台还专门做了追悼颂扬他的节目,打脸了吧?”

他看向市委宣传部长何伟,吩咐道:

“宣传部要紧急公关,抢在事态扩散引起群众反响前,撤掉节目,转而主动宣发惩治贪污腐败的专题。”

“虽然案子是省纪委办的,咱们不抢功,蹭个名声总可以吧!就以市委配合省纪委为调子,从重从快!”

何伟连忙点头领命,仔细记下要点。

宁东来此举的用意,是为先发制人,一举两得。

一来,东江市委于上级、于群众,不会太被动。

也利用舆论势头,令姜云生投鼠忌器,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明目张胆地对检举有功的方子文打击报复。

只不过,以姜云生睚眦必报的恨意,能奏效吗?

姜云生脸色很难看,却没在这个问题上多拉扯,而是抛出一份名单,“宁市长提的问题,我早有准备。”

名单罗列了市住建局职位空缺的代理人选,全都是他的亲信。

姜云生把这一亩三分田看得很紧,不容任何人趁机抢夺分毫。

却听。

宁东来淡淡道:“政府口的事…姜副书记就不用操心了,徐成副市长监管失职,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我已关他小黑屋写检查。”

“仙临区刘霞区长业务能力很强,对国土、住建也相当熟悉,正好,我提议上会讨论,由刘霞同志代替担任对口的分管副市长。”

徐成是姜云生的人。

刘霞却是市长一系。

这哪是抢地盘那么简单?更硬生生拿下他姜云生的一员大将。

“宁市长,你!”

姜云生怎能咽下?

一旁,市委书记唐啸雨看着姜云生吃瘪的样子,却笑不出来。

宁东来这招太丝滑了!也合乎逻辑规则。

莫说姜云生招架不住,他唐啸雨又何尝没物色过接管的人选?

可是,现在偏偏骑虎难下,还没法反对。

一旦惹得宁东来不高兴,后继收拾姜云生的提案就会被狙击。

唐啸雨再次在这位后辈身上尝到挫败感。

“宁市长的提议没什么问题,我同意!”

连市委书记都举手表态了,其他常委也不会傻得去得罪二号。

紧接着。

唐啸雨拿过接力棒,向气得干瞪眼却毫无对策的姜云生发起了新一轮的攻击。

“回到我最初的问题,宋厅长既然没打算走,姜副书记是不是应该先避避?”

姜云生竭力按捺住恼羞成怒,“唐书记,你到底想影射什么?”

“需要我明说吗?还是咱们现在就去问问宋厅长她为谁而来!”

唐啸雨冷哼一声,旋即又故作满脸理解关怀的神色。

“省党校这期的县处班要搞案例论坛,去讲课避避风头吧。正好拜访拜访省领导,如果是误会,就一定能解开的,云生,我是为你好。”

为我好?姜云生只想一口老痰回怼唐啸雨的假惺惺。

他明白,这是唐啸雨要趁机对他动手了!先调虎离山,再将他的党羽逐个击破。然而,明白归明白,颓势已成,他不得不接受这个提议。

一来,他自问收受利益的方式和代理人都十分隐蔽,只要查不到钱,就没人拿他有办法。

二来,唐啸雨后半句也有道理,正好在省城跑跑领导,给宋君瑜施加压力,免得太煎熬。

等这次的坎迈过去了,还有的是机会重整旗鼓。

但是!

害他如此狼狈的方子文,那道坎得是悬崖绝地!

片刻。

姜云生收拾沉默,抬眼望向唐啸雨,咬牙道:“行!不过,那个写举报信的混账,不但要清除出去,还必须身败名裂!”

这句话放出来。

几乎将方子文置于不可逆转的死局,因为,这是姜云生妥协的条件,市委书记断不会为了个无亲无故的无名小卒而拒绝。

曹明德是市委书记的头马,他和方子文的一周之约还剩六天,纵然有心收服麾下,也审时度势默不作声。

只心叹,本想着这小子能干,没想到这么能干,可惜了!

宁东来剑眉猛沉,再次阻止道:“我们是不是应该顾忌一下舆论?这时候搞打击报复,当群众是傻子?”

“我不管!”

姜云生蓦地站了起来,拍着桌子怒喝:“宁市长,好处你得了,人你也要保,是不是太霸道了?”

继而,一脸怨毒地追问,“你对那小子这么上心,难道你们有不可告人的关系?还是说,检举信就是你指使的?”

形同批斗会的常委会议反正和撕破脸没区别,索性对唐啸雨施压,“书记肯答应,我就去省城!”

把决定权甩给唐啸雨。

愤然离席,扬长而去。

这就难住了宁东来,再想斡旋,就得和市委书记矛盾冲突。

就在他想要使眼色,让吕震出面时,意想不到的人说话了。

“唐书记、宁市长。眼下,宋厅长还在东江,立刻就动这个方子文,只怕会引起省纪委的误会。我倒有个提议,既能避免麻烦,又能遂了姜副书记的愿。”

说话之人,谦和儒雅,正是市委秘书长孟知舟。

虽然年已五十四,却英俊犹存,只看得四十许。

宁东来大感意外。

同时也心念电转。

孟知舟是中立派,会上向来寡言。而且,五十四岁的地级市委副厅,若不能在换届前更进一步,必定安然退居二线的人大政协,为何这时候来蹚这滩浑水?

以宁东来的了解,孟知舟与世无争,断不是整人害人的凶邪之辈,说不定方子文的转机就在这里,不禁好奇对方有什么提议。

只听。

孟知舟的声音淡雅温和,平缓道:“我的提议是…”


“只说和的话…”

方子文顿了顿,“小豪还是要和刘欣然分手啊!”

他换了个角度剖析问题,也是钱小豪最大的心结。

就在钱小豪眼巴巴,仿佛抓住救命稻草般期待他无所不能时,他问道:“小豪,可要我为你提亲?”

“啊?真的?”

别说钱小豪满眼激动,连知根知底的侯小春也面露错愕,在他的印象里,方子文可不是说大话的人。

果然。

话锋一转。

“不过有个前提条件,刘欣然考上了哪所大学?”

“天华大学。”

“好家伙,还是我学妹!你也得考进去,看紧她别被抢走了,等你毕业以后,我去提亲也有面子。”

轻描淡写就把当下的请求推辞到若干年后,神他妈太极外加画大饼,听得侯小春暗暗腹诽:还真是当官的料!

而方子文本人,就要想得复杂些。

五年后,谁说得清?万一钱小豪一直考不上呢?就算考上了,刘欣然却移情别恋了呢?如果到时条件都成熟…

他也该到了能对县长施压的层次。

拜师孟知舟以后,他有这个信心!

至于眼下,只要钱家人在玉米骗局这件事上帮忙立功,再奏请孟知舟,市委秘书长打声招呼,县长还敢乱动?



以退为进的拖延计,把钱小豪唬得一愣一愣的。

席间频频敬酒,硬生生给自己灌下去半箱可乐。

开车到了峰回镇的集市,还止不住地打着饱嗝。

“子文哥,啊嗝…”

钱小豪捏了捏喉咙。

讪笑道:“你是侯叔叔的表弟,侯叔叔和我爸是一辈的,我又管你叫哥,我跟我爸这辈分…”

“小豪,太二的话,可考不上天华啊!”

此刻,方子文已换上侯小春为他准备的衣服,夏威夷衫、沙滩裤、人字拖,就差拿截甘蔗了。

骚包至极!

侯小春还为他带来了几副中药,就放在钱小豪这辆奔驰E300的后座上。

两人已在峰回镇集市观察好一阵,对面就是低价抛售玉米的临时摊位。

方子文心忖,是时候了。

便冲着钱小豪呵了口气,“咋样,酒味浓不?”

钱小豪一脸嫌弃地摆摆手,“老远都能闻到。”

“行!出发。”

说罢。

方子文把墨镜架在额上,又将一个满是logo花纹的LV长条钱夹夹在咯吱窝里。

下车后,抖抖花里胡哨的宽松衬衣,拽着六亲不认的步伐,朝对面摊位走去。

好个暴发户!

竟一秒入戏。

跟在身后充当司机兼跟班的钱小豪,笑觉拜大哥拜到宝了。



摊位前。

“这么便宜?真假?”

方子文踢了踢装着样品玉米的编织口袋,满脸不信和不屑,吸了吸鼻子,又卡了卡喉咙,当街吐了口万年老痰。

没素质!

相当没素质!

被他刻画得入木三分。

守摊的骗子是两个中年男人,模样挺老实,颇具欺骗性。

见他这等造型、谈吐和举止,一时吃不准,“你要买?”

“那不废话嘛!”

“你是镇上的农民?”

“我农你妹!”仿佛农民很掉价,搞得没面子,方子文完美演绎了高傲、粗鄙又易怒的神经质,作势就要打架。

钱小豪连忙上前搂住他的腰,劝道:“经理,冷静!冷静!”

“他妈的,俩逼崽子会说话吗?”

方子文依旧不依不饶地骂骂咧咧,好歹是被钱小豪给劝住了。

“经理您息怒,我跟他们说去。”

钱小豪低声下气地安抚一通,才走到骗子跟前,指了指对面的奔驰轿车,“咋没点眼水?”

说着,还拿出盒硬中华,给两人都散了一支,趁势问道:“四毛挺便宜啊,你们有多少?”

俩骗子对视一眼,玉米只能卖给当地农民,如果卖其他人,不想亏本就得穿帮。

可越是心里有鬼,就越不敢惹事。这经理就是条疯狗,再拒绝不得连摊都掀咯?

只好硬着头皮问,“你们要多少?”

钱小豪比出个剪刀手,用力晃了晃。

“两千斤?”

“看不起谁呢?两千万斤!”

“啥?我们可没有那么多。”

钱小豪却神神秘秘地凑近两人低声道:“没那么多可以去收啊,也就是走个过场,到时候…”

他又做了个数钱的手势,“…只要你有胆做,入账几百万轻轻松松。有兴趣,咱可以细说。”

有句古话叫做,欺人者,人恒欺之。

被骗是因为贪婪,骗人还是因为贪婪。只要心中有贪念,骗子又何尝不是更容易上当的潜在目标?

钱小豪一句轻轻松松几百万,勾起了俩骗子的兴趣,本着听听也无妨的心态,跟着上了奔驰轿车。

关好门窗。

打开空调。

钱小豪才正式介绍了方子文的身份。

千禧魔芋精粉厂采购经理,方大富。

“前不久,厂里接了代加工的单子,玉米掺和魔芋的营养复合粉。需要进购大量玉米作为原材料,这是挣钱的好机会。方经理跑了趟安平镇,把市价炒到八毛,对比五毛的行情价,转手就是三百万的差价利润啊!昨天,听说峰回镇有人以四毛抛售,好处不得涨到四百万?这不,今儿就带着我来了。”

后座上。

俩骗子听懂了。

敢情,这方经理也是骗子,不同的是,专拿自己人下手!真黑!

俩骗子对视一眼,都看到彼此眼里浓浓的兴趣,也有几个疑惑。

“行情价摆在那儿,这都快翻倍了,老板又不是傻子,能收?”

方子文早就料到对方会这样问,也为钱小豪准备好措辞。

“咱们县十五个乡镇,关内十二乡都种的红薯和土豆。关外,除了县城常乐镇,就只有安平、峰回两镇种玉米,说来也怪,峰回镇的农民遇到了骗子,搞得颗粒无收。县内玉米资源紧缺啊!代加工合同又有交付时限,逾期就得巨额赔偿。逼急了,是愿意多花几百万买玉米?还是愿意赔出去几千万?”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剧本都和玉米骗局的剧本别无二致。

俩骗子心想,这门道,我熟啊!自然大大认同这套说辞。

“等等!”

稍微机灵点的骗子皱了皱眉,“安平镇被炒起来了,厂里可以去其他县,甚至外市、外省去买呀,算上运费这些也用不了八毛那么贵吧?”

钱小豪挠挠眉,倒是对答如流,“远了来不及嘛!还得去考察、砍价、验货,算下来都差不多。关键是,总不能让方经理白忙活一场吧?”

恰时。

一直没吭声的方子文往后座扔去两包烟,趁热打铁,“咱们是不打不相识,交个朋友,一起发财!你们按行情五毛收,我让厂里给你们八毛结,完事分你们五十万,如何?”

“不行!至少也得五五分,一边一百五十万!”

“给你长脸了是吧?他妈的都给你,好不好?”

方子文登时就摆出副市井流氓般的支棱挑衅,满口脏话。

稍微理智些的骗子一把拦住就要怒怼的同伙,沉声说道:

“我们得回去商量商量,留个电话,明天给你准信。”

钱小豪赶紧充当和事佬,“都消消气,和气生财嘛!”

俩骗子记下钱小豪的手机号码,再看看手里的硬中华,心忖:对方是真想拿他们当枪使。滴溜着双眼显然动了心,甚至,下车后便急急忙忙收了摊,应该是找同伙商量去了。

“子文哥,他们会上钩吗?”

“哼!都还我价了,一百五十万,你说呢?”

“我刚才的演技能打几分?”

“值得表扬!不过,还有很大的进步空间。”

说着,方子文放下座椅,把一身花里胡哨换得庄重整洁。钱小豪也发动轿车,左弯右拐,驶进了峰回镇政府。

带上药包,方子文也没询问,本着体制内对科室布局的熟悉,独身一人直接找到苏俊的办公室,敲开了房门。

来到峰回镇的第三天,他终于见到此行任务的目标。

中等身材、长相一般,就是愁眉苦脸的,气场冷漠。

“你是?”

“苏镇长,你好!小姓方,周六给你打过电话,还有印象吗?”

方子文满脸恭敬地走到办公桌前,又鞠着躬,递过去一支华子。

苏俊没接,只是棱棱眉打量着他。一照面就被打了个手软,方子文只好赔着笑把烟放桌上。

“找我有什么事?”

“这几天正好在贵镇出差,出发前,受人托付,说是来到这里一定代他向苏镇长问声好。”

顿了顿。

方子文挤出一脸讨好的笑,眼睛都快眯成条缝,“鄙人也想和苏镇长交个朋友。”

“谁介绍你来的?”

苏俊端起茶杯吹了吹,也没叫方子文入座,并没有给机会交朋友久聊片刻的意思。

哪曾想。

当他听到方子文道出的人名时,气得差点没把茶杯摔个稀碎。

“是姜副书记,有幸敬过他一杯酒。”

这不是当面揭别人疮疤嘛!苏俊此刻的心理阴影面积非常大。

“你出去!”

“啊?”

“滚!”

“苏镇长,你这是…”

苏俊还真把茶杯砸在地上,“我叫你他妈的,立马给我滚!”


杨风一路无话,不苟言笑。

给人清高又沉闷的距离感。

“老板,客人已经到了。”

推开包房,杨风向曹明德微微鞠躬再简短汇报,就自觉退了出去。

方子文明白,这是在回避。

接下来,便是他和曹明德单刀赴会,打开天窗说亮话的交锋时刻。

上次见到这位市委常委,还是在邓义明的葬礼上。

虽然矮小枯瘦,久居上位凝练的威势却真真切切。

有人说,怕官怕的不是人,而是那人的权力。

这话欠妥。

能把权柄攥在手心的人,又怎会是平凡之辈?

就说眼神,锐利又强势,有着教人胆寒被看穿心思的穿透力。

霸气或收敛、或释放,千锤百炼的气质才是令人畏惧的根源。

官做得越大。

这样的特质就越显著。

方子文对曹明德的评价则是:一条浑身是刺的毒蛇!独处一室直面交涉,压力非常大。

他干脆昂首挺胸,顶住仿佛直击灵魂的审视,不卑不亢地走到对方身旁,主动递出手。

“属下对常委仰慕已久,今日受邀,不胜荣幸!”

话说得得体,也在强调是你主动找我,为后继谈判造势,反倒赢得曹明德赞赏的目光。

“哈哈!”

收敛气势,开怀一笑,曹明德颇豪爽地握住方子文的手,暗暗使力捏了捏。

“我也是慕名已久,不错,是个人才!坐坐坐!”

方子文压力锐减,却不敢松懈,“常委,您请!”

恰时。

敲门声响了三响,不徐不疾。

随之,杨风推开门遥遥请示。

“老板,侯总求见。”

“哦?”

曹明德故作不满,瞥了眼方子文,才不耐烦道:“告诉他,只有三分钟!”

方子文听得眉头一挑。

若不想被打扰,秘书就拦下了,还需多此一举来请示?

只怕这侯总早就来过,偏偏等到自己登场才愿意接见。

是彰显实力的套路吗?

霎时,精神抖擞的中年商人被杨风让进来,神色和举止都极度恭敬。

方子文一眼就瞥见,这位侯总抱着箱飞天茅台,好家伙,三万多呢!

杨风再次退了出去,还顺手捎带好房门。

这个细节,引起侯小春对方子文的关注。

他当然能看出,曹明德今晚是在宴请眼前的年轻人,连秘书都无福作陪,这个年轻人到底什么来头?

“子文,我为你介绍。”

曹明德拍了拍方子文的肩膀,举止亲昵,“这位是侯小春侯总,咱们东江的商界大鳄。小春地产知道吧?凡是带个春字的,都是侯总开发的楼盘。”

顿时。

方子文脑海中浮现起郁芊芊的倩影。

心上人就在春临苑工作,巧了,这会儿竟见到郁芊芊的老板。

又听。

曹明德对侯小春介绍道:“方子文,公门后起之秀,才思敏捷、未来可期。对了,他目前在市住建局,少不了要和侯总打交道,多多支持工作啊!”

“一定!一定!”

侯小春在东江也算号人物,面对曹明德却只有点头哈腰的份。

这就是钱和权的差别!

他向方子文双手呈上名片,又主动去握手,“领导,幸会!”

在侯小春看来。

能被市委组织部长直言未来可期,自然已进入被提拔的序列,绝对是政治投资的上佳人选。

曹明德没具体介绍方子文的职务,说明还在起步前,璞玉尚未雕琢,正是投资的最佳阶段。

巴结当局,只能获利半生。

投资未来,才是福泽后代。

于是,这位心思缜密的地产商从箱子里取出瓶茅台,拧开斟酒。

先敬曹明德。

再敬方子文。

又打了个总结,举杯同饮。

侯小春深深看了眼方子文,笑说找机会好好亲近,便告辞离开。

人走了。

那箱茅台却留在了包间。

算算时间,刚好三分钟。



“被巴结的感觉如何?”

曹明德虚按手掌,示意就座。方子文挤出勉强的笑容,没有作答。

这句问话所求的并非答案,而是在强调,多多去体会权势的优越。

“早上的事我知道了。”

曹明德拄起双肘,支着下巴,全然不提救命之恩,“想必,你还在气头上吧?我有个提议,你要不要听听?”

“谢谢常委指点,属下洗耳恭听。”

方子文连忙起身,为曹明德斟满酒。

“辞退令…我暂时押着,王磊的晋升申请,我也没签字。你比他优秀太多,住建局要提拔副科,非你莫属。”

“常委过奖了!”

方子文心头大喜。

却听。

曹明德继续说道:“住建系统始终不是我的地盘,当初,撤掉赵如龙、扶植邓义明,我只是适逢其会签个字,送个顺水人情罢了。”

说着,他扭头看向方子文,目光灼灼,“不过,以后你就是我曹明德的人,谁想动你都得掂量掂量,那个王磊就杀鸡儆猴开除吧!”

这番话…

比五十三度的茅台还上头。

仅仅组织部长一句话,他和王磊的命运就将逆转。

脑补春风得意,敌人却垂头丧气,打脸不要太爽!

然而。

方子文却面色一滞。

沉默了!

也犹豫了!

须知良禽择木而栖。

曹明德断然非良木。

提拔副科尽管诱人,理智却提醒他,对方的条件是要将他收入麾下,跟着这样的领导,岂不是与参公的初衷背道而驰?

不管操纵强拆案的高层大佬是不是曹明德,就凭他审查官员不讲原则、通奸人妻纵欲荒诞,就已和方子文不是一路人。

本打算敬酒的手僵在半空,方子文强忍诱惑,痛下决心,委婉道:“感谢常委的厚爱,只是…属下有心离开住建局。”

“哦?”

曹明德眉梢一挑,哪还听不出弦外之音。

他愠怒暗骂不识好歹,却没流露于表色。

一来,睡棺材那件事,方子文总归是个隐患,要么拉拢己用,要么无情毁掉,才算封口无忧。

二来,他的确起了爱才之意。此子聪慧机智,颇有胆色,还仪表堂堂,将来必能派上大用场。

“待得不开心就换个环境,能理解。”

曹明德不但没动怒,反而还加重注码。

“杨风你见过了,书呆子!跟我五年,论谈吐、讲能力,远不如你。却胜在有悟性,珍惜机遇、对我忠心。年底就要下去挂职副县长了,也算修成正果。”

曹明德顿了顿,再次发出更诱人的邀请,“到时,你就来我身边当秘书吧。还是副科待遇,实权和地位却更高,考虑好,这是很多人梦寐以求的捷径呀!”

句句在理。

字字勾人。

任何人面对这么好的机会,只会抢破头。

拒绝?十个人评理,九个都要骂句傻叉。

人各有志,方子文却硬着头皮再次婉拒。

“属下散漫惯了,恐辜负领导的错爱!”

顿时。

曹明德终于流露出不满和羞恼。

接二连三不识抬举,佛都有火!

方子文赶忙站起,双手举杯,希望对方伸手不打笑脸人。

“常委,属下只想保住编制,并无非分之想,请谅解!”

曹明德端端坐着。

没拿酒杯。

不受此敬。

他定定注视方子文良久,万般思绪从眼底滑过。这位城府极深的大人物,终于在名不见经传的年轻人面前有了表情上的破绽。

“两道申请,我会再押一周!”

短短一句,曹明德抬眼瞟向天花板,不再理会方子文。方子文却明白,对方下了逐客令,也下了为期一周的通牒,逼他考虑。

若不改变主意,说不得曹明德就会恩将仇报对付他。

毕竟,拒绝上位者礼贤下士的招徕,本就是种忤逆。

底牌要不要抛出来?

还不是时候!

先看看省纪委的动作吧!一周后再做盘算,现在就和曹明德摆明车马,反而仓促不妥。

于是。

方子文只好咽下尴尬,不落气度,仰头喝干杯中苦涩,“多谢常委款待,属下告辞。”

来时热情,去时冷场。

门外,杨风见方子文这么快就出来了,不禁面露诧异。

方子文朝他善意微笑。

望着这位俊朗后辈离去的背影,杨风颇有些茫然费解。



“哎!狗屁的鸿门宴,又多得罪一个人,还是大佬!”

方子文意兴阑珊,却不后悔。

官途有别,道不同不相为谋。

顺着实木楼梯下到二楼,忽然瞥见楼外夜景,霓虹璀璨、大江壮阔。

不禁心血来潮移步窗边,点上一支烟,眺望夜幕下的东江平心静气。

片刻后。

刚转身想在走廊找个地方处理烟头,某个包间的房门轰然被拉开,一道熟悉的倩影跃入眼帘。

白衬衣、包臀裙、高马尾。

眼前人,已换上了高跟鞋。

郁芊芊!

正是下午初识便一见钟情的心上人。

方子文还以为眼花,想起侯小春也在得月楼吃饭,那么,在这里碰到他的员工当然不意外了。

只是…

此刻的郁芊芊花容失色、面泛酡红,眼里满是惊恐和慌张。

正当方子文要开口招呼,却见房里伸出一只满是刺青的手。

一把揪住马尾辫。

粗暴地,硬生生把郁芊芊拽了回去。

不好!美人有难!


牟婉仪的问题,可不是单纯的选择题,涉及到许多极其复杂的因素。

这些因素在方子文脑海一过,顿觉头大如牛,把思维撑得一片空白。

空白,是种自我保护机制。

简言之。

就是逃避!

可望着牟婉仪灼灼的哀怨目光,狭小的车厢里,又怎能逃避?

噗呲!

“看把你吓得!”

牟婉仪忽然展颜一笑,藏起苦涩,只留给方子文如花的释然。

“你吐了一身,我就帮你料理了一下。我们什么都没发生,我又不是傻的!”

这句话,让方子文满背的冷汗瞬间风干,长长舒了口气,“嗐!谢谢你了。”

“都说了没事,咱们快回去吧,我想回床上躺一会儿。”

牟婉仪只觉眼睑快被眼泪胀开,索性又转过头、闭上眼。

“好!”

奥迪A4再次启程,两人却不知,方才的举动都被路口的治安监控记录下来。



到家后。

牟婉仪淡淡地和爷爷打了声招呼,就匆匆上楼去了。

看得牟洪喜心头一抽,担心道:“我孙女怎么了?”

“低血糖,说是想躺床上休息一会儿。”

“哦。”

牟洪喜清楚孙女的情况,便没再细想,和方子文闲聊几句,就说要去翠花家。

“老支书,我一会儿要去县城办事,今晚就不回来住了。”

“知道了,开婉仪的车去吧。”

“不用不用,谢谢您的好意。”

县长夫人的车太显眼。还是不要惹些无谓的流言蜚语,免得给牟婉仪添麻烦。



午前。

方子文下了客车,沿着冷清的民俗街步行一阵,便到了与侯小春约定的地方。

九川宾馆。

县里最好的四星级酒店。

一路上驱不散烦躁,虽然牟婉仪表现得大度,却也感觉再面对对方会怪怪的。

喝人家的奶。

睡人家的床。

怎么想,都会很尴尬吧?

“希望时间能冲淡一切,哎!喝酒误事啊!”

摇摇头轻叹一声,方子文找来迎宾员报了包房名字,便被领着去了二楼餐厅。

为了低调,今天扮演的角色是侯小春的表弟,自然不需要对方候在大厅迎接。

尽管如此,推开房门的那一刻,侯小春还是立马起身,热情洋溢地迎了过来。

“老弟,等你多时了!”

侯小春虚扶着方子文的后腰,为他介绍也几乎同时迎上来的两男一女。

“这位是魔指天堂洗浴会所的老板钟秀红,名动九川的红姐就是她。”

“这位是千禧魔芋精粉厂的老板,钱熙钱总,还有他公子,钱小豪。”

被叫到的三人都主动与方子文握手问好,姿态极为恭敬。

侯小春还特别介绍了钟秀红的背景,“知道雷老虎吧?”

“知道。”

方子文说,“碧海蓝天的老板,很有实力和背景,在东江的影响力也很大。”

侯小春点点头,“红姐以前是雷老虎的左膀右臂,后来才在九川自立门户。”

面前这位四十出头,仍残留几分当年风韵的老阿姨,居然还有这等来头。

东江多好混,却跑来穷乡僻壤,想来与雷老虎该是决裂大过于和平分手。

钟秀红确实颇有江湖气息,举止豪爽,让人好感丛生。

钱熙父子虽满脸笑意,却被他敏锐捕捉到眼角的忧虑。

寒暄一阵。

侯小春请他主位就座,又陪在一侧。

按理说,另一边该由钟秀红或钱熙作陪,特别是作为饭局唯一女性的钟秀红。

哪曾想,这两人对视一眼后,竟是钱熙拉着儿子钱小豪,送到了方子文身边。

“领导,犬子酒量好,人也机灵,让他在旁伺候着,您看合适吗?”

不等方子文作答。

钱小豪猛踱脚跟,二十出头的精神小伙站得挺拔笔直,也朗朗有声。

“报告领导,昨天接到侯叔叔安排的任务,我就立即赶往安平镇做了调查,当地玉米的行情价是五毛一斤。”

“我以千禧厂的名义,以大量收购为由,把价位炒到八毛。短期内,低于这个价位,他们不会轻易出售的。”

这番话,令方子文眼前一亮,暗赞小伙办事挺靠谱。

再看钱小豪的举止风格,问道:“当过兵?”

“报告领导,想当!没当成!”

“哦?”

方子文拍拍钱小豪的肩膀,“坐下慢慢说。”

“谢谢领导!”

钱小豪却是直接撸起短袖,臂膀上竟有个虎头纹身。

原来如此。

钟秀红帮衬解释道:“小豪念中学时就很叛逆,要不是他爸舍得花钱,早被学校开除了。后来,我到了九川,居然找到我要做我小弟。我那时已金盆洗手,又见他机灵,便想着亲自给送回去,和他父母谈谈。”

恰时。

钱熙接过话头,“不怕领导您笑话,我丧偶多年,或许,小豪正是缺少母爱才会误入歧途。秀红这一送,倒把我俩给送到了一起,还别说,小豪就听秀红的,秀红说,军人才是真英雄,小豪当晚就练起正步…”

方子文点点头,明白了。

原来面前几位是一家人。

“有纹身,当不了兵,可惜了!不过,也未尝不是好事。”

“领导,这话怎么说?”

方子文脸颊泛起缅怀思色,“我有个发小,也是我这辈子最好的朋友,就是当兵才和我分开的。陆军,侦察兵。”

“帅!”

钱小豪羡慕脱口,看来,这孩子当初对兵种也研究过。

“刚入伍,还经常打电话,渐渐就少了。到了最近两年,连家里都没联系过,死活病恙也不晓得,你舍得你爸和你红姨整整两年见不着你,还要为你牵肠挂肚吗?”

方子文只是心血来潮的感慨,却松动了钱小豪的心结。

这孩子低落了一阵,又猛然抬头,拿过酒瓶就为方子文斟满,又敬道:“领导的话,让我豁然开朗,必须敬您!”

侯小春默默看着,心叹自家儿子有一半会来事就好了。

钟秀红和钱熙则暗暗对视一眼,两人虽是半路夫妻,却异常的心有灵犀。

刚才,两人都从侯小春招呼方子文时的小心翼翼和微微躬身中看出端倪。

恐怕不是侯总的表弟为官这么简单。

绝对大有来头!

藏着掖着,反更添方子文的神秘感。

钟秀红待方子文和钱小豪喝完,抓住机会顺水推舟,“小豪,要敬就敬三杯!还要跪下敬,你不是一直想拜大英雄为师嘛,既然和领导这么投缘,怎也要试一试!”

大英雄?

可给方子文脸上贴24K了,而且后面的事还得依仗对方帮忙,不太好拒绝。

钱小豪也确实机灵,听钟秀红这么提醒,二话不说,直接就要跪下去磕头。

方子文一把捞住钱小豪的手臂,抓得死死的。

“我也才拜师不久,还没出师呢,不能偷步!要是小豪喜欢和我相处,常伴身边与我兄弟相称就好。”

顿时。

钟秀红和钱熙满心失落,心叹高枝不好攀!却是不了解,兄弟二字在方子文人生字典里的分量有多重。

钱小豪却认为这样还蛮好,相处也会更轻松。

“子文哥!弟弟再敬你一杯。”

钱熙听儿子都喊上了,也想再努把力,“领导,让小豪以后在您身边开个车也行。”

闻言,方子文瞥了眼侯小春,想起那辆沃尔沃S60。心道:我哪来的车让这小子开?

倒是没再一味拒绝,“下午,就让小豪送我去市集吧,既然要开车…”

“开车不喝酒!”钱小豪一口接道,又按铃叫来服务员,“上可乐!”

午餐气氛也随之热情融洽,方子文的平易近人和幽默风趣,令在座都好感大涨。

再次商量确认后继计划后,也得知了钱家父子最近的难处,差点没失态喷出酒…

感叹缘分妙不可言!

原来。

是钱小豪这小子摊上事,还惹到了九川县长刘志远。

刘志远有个侄女叫刘欣然,生得亭亭玉立。还在念高中,就和钱小豪谈起了恋爱。

高考结束,丫头放松警惕,约会时被父母逮个正着。

固然钱小豪家境优渥,却入不了刘家法眼,更别提,还是连大学都没读的混小子。

刘欣然很轴,轴到大胆怂恿钱小豪一起私奔的程度。

两人还真计划一番,反正钱家是真有钱。却在东江火车站这一关被拦下逮了回去。

小丫头情急之下,居然摊牌已经和钱小豪偷尝禁果。

刘志远雷霆震怒!

他膝下无儿无女,对刘欣然视如己出。

这位县长亲口放话,要钱家付出代价。

钱熙好几次登门道歉,都被哄了出来。

“你小子…那丫头成年了吗?”

“小学留过级,早满十八了。”

“你倒能掐会算!”

好笑的是…他昨晚才喝了县长夫人的奶。

又听闻,刚收的小弟吃了县长侄女的珠。

还没机会和刘县长见上一面,就已经把人家得罪得外焦里嫩了!

“领导,您是市里的贵人,劳烦请您帮我们与刘县长说说和。”

“要是您能出面,刘县长一定会听您的。”

眼下的方子文,一个被藏起来的虚职副科。

哪有什么资格与正处级的一县之长去交涉?

这…又该如何应对?


然而。

方子文连脖子都等长了,孟知舟却卖起关子,自顾自过水洗茶、焖盖闻香。

片刻,金黄剔透的二道茶汤呈现于公道杯,又分入玉杯,递到方子文面前。

“五年的昔归,层次丰富、回甘生津。就是入口太苦,我不喜欢,拿来招待你反而更能体现它的价值。”

孟知舟也自饮一口,微微皱眉,似乎真的不喜苦。

“我还有两斤多,走的时候带回去喝吧。这就叫互补,合理的资源分配才能实现共赢,对你对我都好。”

这番话的意义就深刻了。

方子文知道,领导说话都喜欢云里雾里,却不是绕弯子。而是周边布局埋好伏笔,再逐点打围。

当话题收拢时,逻辑滴水不漏,挑不出任何毛病,让你心甘情愿接受他的思想,服从他的安排。

既然如此,倒不必着急。

越是着急,就会越被动。

“滇南的纯料生普,就属昔归和冰岛最驰名。当季昔归的毛料收购价也要四千一斤,精良制作再陈放五年,卖到市场早不知翻了多少番。”

“你对茶道也有研究,不错!”孟知舟眉梢轻挑,话到投机处不吝教诲谆谆,“吾等修为当如茶,一壶淡雅,道法中庸,方能天人合一。”

方子文微笑道:“秘书长,我是说…太贵重了,无功不受禄。”

“何以觉得自己无功?”

孟知舟拿起支和天下,待方子文敬火点燃,才施施然吞吐一口。

“你把姜云生都赶去省党校了,大功一件!当然,还不够,还得把他从专职副书记的位置上拽下来才行。”

果然!

宋君瑜说得没错,孟知舟邀请他的用意,的确志在扳倒姜云生。

下意识推托道:“秘书长太看得起我了!姜副书记又怎是我这样的小小科员能比拟的?更遑论拉他下马。”

“子文,不要妄自菲薄!”

孟知舟把燃着的香烟架在烟灰缸里,又闻了闻指尖的烟味余香。

“姜云生以退为进,要挟唐书记对付你。既已势成水火,你做不做,都改变不了他要整你的事实。现在,你的处境就像面对这壶昔归,不喝,只知道它以苦闻名;喝了,才能苦尽甘来。”

打围开始了,果然,领导不会做无谓举动,也不会有一句废话。

方子文索性自揭短处,“昔归茶我喝不起,姜副书记,我也扳不动。”

“所以才告诉你什么叫互补,我能叫你来,断不会为难你孤军奋战。”

孟知舟敲敲桌面,方子文会意,为他斟茶。

“我答应唐书记,赶在姜云生从省党校回来前搞定他,条件则是保下你,甚至给你足够的资源去行事。你只有一个月的时间,是苦是甜,都在你自己手中,包括我的乌纱,也在你手中!”

方子文顿时惊呆!心情就像打翻了五味瓶。

万万没想到,孟知舟会为了他赌上自己的未来,成为命运共同体。虽说,收益还是孟知舟占大头,也有抓住末班车不得不为之的紧迫,但对方全力保下他的恩情,不会因为这些而被磨灭。

相比宋君瑜高高在上的空口无凭,孟知舟粮草先行的做法更能收买人心。

“子文,现在懂得功在何处?愿意收下那两斤茶了吧?”

“秘书长,原来两斤茶叶是定金啊,事成后还有重赏?”

孟知舟莞尔一笑,朝他点点指,貌似在嗤笑他这副讨价还价的市侩模样。

“先弄个副科!等你完成第一个任务,就提正科,组建班底。对你已经是破格提拔的极限了,当然,这些都是蝇头小利。”

“我能走到今天,你阿姨厥功至伟。因为,官场最重要的是人脉和资源,缺一不可。你很对我胃口,以后就做我门生吧。”

门人益亲,是传承衣钵的弟子。

难怪,初次见面,孟知舟夫妇就对他格外亲切。原来早已安排他的定位,也笃定他会接受。

方子文猛然醒悟,刚才孟知舟点点桌面、要他斟茶的用意,竟是为了此时此刻埋下的伏笔。

拿他当自己人的机会必须抓住!

霍然起身。

双手捉起小小的玉杯。

单膝跪地。

一杯拜师茶高举过顶。

“老师,请受学生一拜!学生定当铭记教诲,不辱师名!”

“好!孺子可教!”孟知舟大感欣慰,接过玉杯一饮而尽。



“老师有什么良策?”

成了一家人就是不同,师徒共同的难题,方子文立刻上心了。

孟知舟也不再搞官学腔调,直言问道:“宋君瑜找过你了?”

方子文点点头。

“她是不是表现得胜券在握,实际却拿姜云生没丁点办法?”

方子文一愣,再点头,好奇道:“老师,您是怎么知道的?”

“姜云生敢离开东江,说明他已防御妥当,断定宋君瑜挖不出什么有用的料。你是举报人,宋君瑜病急乱投医,不榨取你的剩余价值,还能再找谁?”

果然!

久居上位者没一个是省油的灯,不但料事如神,还看得很准确。

方子文很想把童家丽可能持有关键性证据的猜测与孟知舟分享。

又很快打消念头。

一来,他对接近童家丽本就很抵触,不愿自找烦恼。

二来,孟知舟也可能是匿名举报者,该防还得提防。

虽然已是师徒关系,但真情需要在实践中慢慢确认。

还是先听听这位新鲜出炉的老师有什么高见和安排。

“有个突破口,此人是姜云生早年的秘书,极有可能清楚姜云生贪赃枉法的隐秘手法与纳贿渠道。由你去接近他,想法把他争取过来,具体计划是…”

当方子文细细记下孟知舟交托的任务后,陈雪映也适时走出厨房,招呼起两人。

“准备好了,咱们开餐吧!看你俩交头接耳的样子,不知道还以为是父子呢!”

难怪,孟知舟要说:人生得意,老婆厥功至伟。

两句话就让方子文有家的感觉,想要巴心巴肝。

自然,嘴巴也甜起来。

“师娘,辛苦您了!”

“拜完师了?”陈雪映故作不悦地白了一眼,风情万种,“这么重要的事,也不叫我做个见证,亏我还抗着油烟白忙活。”

嘴里打趣抱怨,却从桌上拿来准备好的礼品袋。

“子文,这声师娘不能让你白叫,这是师娘给你的拜师礼。吃完饭再试试,看看衣服合不合身,这八条烟知道怎么用吗?”

“知道!”

方子文连忙双手接过,“四条和天下自己抽,四条硬中华拿出去发。因为烟的档次会让人高看,档次太高又会让人贪婪。”

“聪明!”

陈雪映对这个门生很满意,只不过,一双美眸打量方子文的眼神中,似乎还有别样的审视和深意…

方子文也有层疑惑挥之不散,孟家人对他的热情不仅仅是表面那么简单,背后应该还有别的原因。



夏天吃火锅和泡温泉一个道理,只要你受得了,倒是件健康的消遣。

孟知舟一家人很随和,连年长的保姆也有份上桌,没太多主仆规矩。

席间。

方子文把皇甫正的事讲了一遍。

众人都怒目悲眉,又唏嘘不已。

孟知舟表示:知道了,若条件允许,会过问的。

又岔开话题,和方子文探讨起中庸之道的学问。

一说,中不偏、庸不易。做人要持之以恒,不能偏离目标和主张。

再说,心中正、人平和。要保持敬畏,酒色财气都不能过激过度。

三说,中为好、庸同用。善于发挥自己的长处,才是尽责的根本。

孟知舟的儒学观点,令方子文受益匪浅。

陈雪映则以海鲜为切入点,聊了很多加拿大的风土人情,重点还是围绕在女儿孟丽君身上。

午餐结束,陈雪映让方子文试穿新衣,竟意外合身,令他在师娘身上几乎找到亲娘的慈爱。

待方子文离开。

保姆才从院子里拿进一个长条状的方盒,“秘书长、夫人,这是方先生带来的礼物,他嘱咐我,等他走了再拿给你们。”

“这小子,送礼就送礼,还怕拿不出手?”

孟知舟摇摇头揭开盒子,从里面拿起画卷再展开,登时面色一滞,转而惊艳,连动作都变得小心翼翼,偏偏又爱不释手。

“这幅山水图大气磅礴,颇有大家风范!”

陈雪映也凑上来不吝赞赏,目光落到斋印处时,不由得惊呼,“这画是子文画的?”

“看落款,是他去年的作品。这小子不卑不亢又多才多艺,整个一翻版的海亦清。”

“知舟,我也很满意他。外貌、学识和修养都配得上丽君。我观他疾恶如仇又沉稳冷静,应该能镇住咱家的铁娘子。”

听自家夫人这么推崇方子文,孟知舟无语道:“这种事咱们做不了主,得看他俩有没有缘分,我先给亦清打个电话。”

电话接通。

“海大院长,你给我推荐的这个学生,我很满意!”

那头却传来海燕爽朗的笑声。“姨父,子文哥可是我慧眼如炬发掘的!大姨也挺满意吧?什么时候让他当我姐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