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在彻底飞离这座城市的时候，邹凯宁将脸埋在空姐递过来的毛毯里，无声的难过了很久。
有那么一瞬间，他特别想打开手机看看，秋棠发现他离开了，有没有找他？都说了些什么？
很遗憾，没有信号，注定了这短暂的期待都会落空。
转机、候机、晚点，折腾到彻底落地南山，已经是清晨。
再打开手机的时候，心里对那段感情多了份释然。
跳进来的全是白梦婷的询问，他没有跟她说坐的哪趟航班，就怕她大张旗鼓地来接他。
没想到，刚走到出口，一个身影就直扑进他的怀里。
熟悉的香水味，白梦婷蓬松的卷发在他的下巴附近蹭来蹭去，蹭的他心痒痒的。
邹凯宁想把她从怀里拉开，可是她耸动的肩膀告诉他，她在哭。
邹凯宁无法理解白梦婷此刻对他的情感，他们俩在他看来，不过是一个为了躲避旧情，一个为了躲避催婚。
小时候大家都知道邹凯宁是白梦婷的哥哥，经常托他带情书给她。
每次白梦婷都气鼓鼓地盯着他，有时候还骂他是木头。
那些情书无一例外都被扔进了垃圾桶。
要不是跟秋棠在一起之后，白梦婷自动的避嫌，邹凯宁一定会以为白梦婷一直暗恋他。
想到这，邹凯宁突然将怀里的白梦婷推开，看着梨花带雨的脸，试探着问：“什么时候开始的？”
白梦婷茫然地看了他一眼，脸唰地红到了耳根，像只鸵鸟一样：“从来都没变过……”
邹凯宁看着她像兔子似的眼睛，觉得她一定是在开玩笑，干脆也嘲笑她：“你这么憔悴，该不会是最近想我想得睡不着吧？”
白梦婷张了张嘴，半晌只说出一句话：“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她自然地挽着邹凯宁的手臂，邹凯宁甚至有种他们已经老夫老妻的错觉。
一周之前白梦婷就先回了南山，看如今憔悴的样子，这一周怕是没有好好休息过一天。
是怕什么？
怕他没下定决心？怕自己突然的选择会莫名其妙地变成二婚？
邹凯宁看着白梦婷，忍不住问了一句：“白叔叔是给你下了今年必须结婚的命令？”
白梦婷白了他一眼，他没得到答案不死心：“不然你怎么会看到我朋友圈，就敢飞回来找我？不怕我是开玩笑的？”
“没有催婚！”白梦婷说得丝毫没有犹豫：“万一是真的呢？我已经把你让给她一次了，不会再有第二次。”
邹凯宁付出了五年的爱，败得遍体鳞伤一败涂地。
白梦婷不允许再次发生这样的事。
邹凯宁听得半懂不懂，刚想继续探究，却发现车不是驶向邹家的方向，当然也不是白家的方向。
还不等邹凯宁问，白梦婷就将车稳稳地停在了南山中心医院的停车场。
没有给邹凯宁任何的解释，她自顾自地走在前面，对医院的地形好像特别熟悉。
推开病房门，邹凯宁看到的居然是自己的父亲，邹父在看到儿子的一瞬间，顾不上病房里的患者是不是还在睡觉，指着他就骂。
…………
“你有什么要求？”邹凯宁盯着手里的咖啡打断了两人的沉默。
“我的要求就是如果你后悔了，一定要告诉我，我希望你是真的想好了以后和我一起生活，不要勉强。”白梦婷直视的目光让邹凯宁不自觉地挺直了脊背：
“这个当然！”
闪婚闪离？白叔叔还不把他活剥了！
他能理解白梦婷，与其面对父母没完没了的相亲，跟个接触没几天的人结婚，甚至因为生意联姻，还不如跟他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伙伴’在一起。
“那我们一起回南山，双方父母商量一下结婚的事儿，结婚照也得拍……”白梦婷眼神都亮了起来。
回南山？
为了秋棠他留在这个陌生城市五年，其实也不知道分手了该何去何从。
这几年，父亲身体大不如前，还要苦苦支撑着公司的运营，全因为邹凯宁这个独子为了女人，拒绝回家继承祖业。
邹凯宁端起手里的咖啡，干了个干净，“给我点时间，我把这边的事儿安排妥当。你学校那边也需要请假吧？下个月初我们南山见，可以吗？”
最后，邹凯宁甚至用了询问的语气，跟秋棠的婚期还剩不到一个月，鬼使神差地跟眼前的白梦婷领了结婚证，
他相信如果不是为了帮自己，白梦婷不可能受这种委屈。
对她就多了一份愧疚。
白梦婷重重地点了点头，她相信他，与五年彻底割裂，是对彼此婚姻的尊重。
趁着邹凯宁如释重负的长叹一口气，白梦婷迅速拽过他的手机，鼓捣了半天，又塞回给他。
邹凯宁看着手机上两个人的情侣头像，忍不住笑了。
多讽刺，
准新娘为了别的男人跑去捐卵，准新郎跟别的女人领了结婚证。
送走白梦婷，邹凯宁开始给收到请柬的朋友打电话。
本来也只是打算领个证，几个好朋友庆祝一下，邹家父母是不会来的，他们根本不同意自己儿子为了个女人天南海北地扔下家族公司不管。
秋棠到底都通知了哪些亲朋，邹凯宁是不知道的，从一开始她也没重视过这个婚宴。
以前邹凯宁觉得，秋棠只是把大部分热情都给了医疗事业，无所谓什么仪式感。
在看到陪陈杰参加采访的秋棠，他突然明白了，在秋棠看来，只要新郎不是陈杰，嫁给谁都是个将就而已。
越复杂的流程越浪费时间，感受不到甜蜜。
朋友们收到消息都很诧异，有人跟他发的朋友圈联系起来打趣：“怎么？新娘没聘到？干脆不结了？”
他不知道如何回答，没有人会相信，他不是没聘到，是连结婚证都领完了。
也没有人会相信临时换新娘的桥段，更何况是痴恋了秋棠五年的邹凯宁。
秋棠五年来的不冷不热，不是没有朋友劝过。
可邹凯宁甘之如饴，甚至跟所有质疑他们这段舔狗爱情的人决裂，久而久之，全世界都知道他爱惨了她。
现在，秋棠都同意了求婚，说邹凯宁放手？有人信才怪！
邹凯宁也没再说什么，没什么好证明的，等跟白梦婷结婚的时候，肯定还要
请朋友们到场，到时候大家就知道了。
…………
“孽子！你还有脸回来！滚回去！滚！”
邹凯宁低着头不敢还嘴。
他跟秋棠在一起的时候，家里本来想着年轻人，爱得快散得也快。
没想到邹凯宁这段感情，痴恋了五年。
一个多月前邹凯宁决心跟秋棠结婚，邹父妥协，希望两个人回南山发展，
并答应动用关系，把秋棠的工作安排进南山最好的医院。
可是秋棠拒绝得很干脆，以工作忙为理由，连到南山办场婚礼都不肯。
邹家在南山的亲朋好友，早就等着喝邹凯宁的喜酒了，不办怎么行？
为此，邹凯宁跟秋棠发生了争吵，与其说争吵，不如说是邹凯宁一个人的怒火，秋棠全程都是淡淡的，只说不同意，只说邹凯宁不能理解一下她工作的特殊性，只说他在无理取闹。
其实邹凯宁知道，是因为陈杰晋升的原因，最后，他还是妥协了，像以往每次那样。
为此，邹父暴怒，发誓要与邹凯宁断绝父子关系。
看着突然回来的邹凯宁，邹父气得手抖，指着床上的病人继续说：“你奶奶听说你不回来办婚礼，气得当时就晕倒了。刚脱离生命危险，你又回来干什么？要把我们折腾死？”
邹凯宁猛地转过头，看向病床上，只露出花白头发的病人，是他的奶奶？
他冲过去，邹奶奶已经被吵醒，隔着氧气罩对他笑。
邹凯宁和白梦婷是邹奶奶带大的，
那时候两家的家长都在忙于事业扩张。
“对不起，奶奶，怎么不告诉我……”邹凯宁一张嘴就哽咽住。
“告诉你有什么用？你还不是陪你那个女朋友不肯回来！这几年，你奶奶每次住院，都是梦婷飞回来守着，哼！你这个亲孙子，反倒给别人当孙子去了！”
邹凯宁对白梦婷投去感激的目光，他一时也不知道如何表达现在的心情，这五年，他已经全然将这个退出他生命的女人淡忘，她却在他看不见的角落，为他做了这么多。
邹奶奶张张嘴，邹凯宁赶忙凑过去，隔着氧气面罩，她声音很小，人又虚弱：“奶奶去，你等等奶奶，奶奶去……婚礼……”
邹凯宁拼命地摇头，两只手紧紧地握住邹奶奶干枯的手：“奶奶，我就在南山结婚，我哪也不去了，我就在这陪你……”
“在南山结婚我也不去！就你那个目无尊长的女朋友，只要我活着一天，我就不同意你们在一起！”邹父冷哼了一声，丝毫不想原谅他这个忤逆不孝的儿子。
“我跟秋棠已经分手了！”邹凯宁急切地转身解释：
“我是要跟梦婷结婚，在南山结婚……”邹凯宁的声音渐渐低了下来。
白梦婷从挎包里掏出了她跟邹凯宁的结婚证。
啪！
邹父一巴掌就打在了邹凯宁的后脑勺上：“梦婷都被你带坏了！叔叔知道，肯定是他逼你跟他一起骗我们的……我们邹家没有福气啊！”
“叔叔！你快别打凯宁哥了，这个结婚证是真的。”
…………
之后的几天秋棠都没有回家。
秋棠工作忙，即使自己不值夜班，在陈杰科研冲刺的时候，也经常跑过去帮忙，整周整周都见不到人。
邹凯宁将家里属于自己的东西收拾得差不多了。
其实也没多少东西，家里大部分都是邹凯宁给秋棠添置的，所有跟秋棠有关的，他都不想再带走。
五年的爱情没剩下什么，东西也只是可怜的一小包。
如果不是怕回去显得太落魄，他甚至连这些贴身的衣物都想扔了，此生一别，就连彼此的气味都不要再想起吧！
去公司辞职的时候，连电梯口都在反复播放秋棠的取卵视频，同事们看到他脸色也很缤纷，有同情的，有探究的。
跟他关系比较好的同事把他拽到一边偷偷安慰他，“辞职也好，好不容易你女朋友能想通跟你回去，你继承家业，远离这里，就没人知道广告的事儿了！”
邹凯宁笑了笑：“她不跟我走，我自己回去！”
同事一脸了然的表情，这种事发生在谁身上也不可能无动于衷吧？
何况同事关系再亲近，也只是知道他很爱这个女朋友。
只有朋友们才知道他这五年掏心掏肺地付出。
回到家，白梦婷的消息就跳了进来，自从分开以后，白梦婷又开始每天给他发信息，
大都是发一些跟婚礼有关系的让他也挑选。
他知道她在试探他，怕他反悔。
所以他每条都有回应。
看着那个好像自己镜像的情侣头像，邹凯宁又忍不住在笑。
毕竟青梅竹马的情谊，两个人相隔五年，依旧有很多的共同话题。
白梦婷还是跟小时候一样跳脱。
秋棠的电话突然就打了进来，他本来的笑，瞬间变成了皱眉。
他甚至还没想好要不要当面道别，就按下了接听键。
“你来我们医院旁边那家婚纱店，师兄竞聘演讲选西装，一起把结婚礼服选了。”
连选结婚礼服，都要跟陈杰一起，那干脆他们俩结了算了！
邹凯宁心里嘟囔着，还是去了。
干脆当面道个别，也算给这段五年的感情一个体面。
邹凯宁站在连廊处盯着秋棠出神，她真美。
这件婚纱他选了很久，为了凸显秋棠的干练，邹凯宁还央求设计师改动了一些，他是全世界最懂得如何展现秋棠的人。
秋棠在镜子前转了又转，眼里全是满意：“师兄，你真懂我！你选这个婚纱太适合我了！好想穿着它参加你的庆功宴啊！”
邹凯宁的笑凝固了，婚纱明明是他选的，狐疑的转向店长，店长尴尬的解释：“邹太太，这件婚纱是邹……”
“我还没结婚！”秋棠不悦地打断了店长的解释，陈杰明显看到了站在连廊尽头的我，玩味地冲我撇了撇嘴，伸手摸向店长手里的新郎服，甚至都不用开口，秋棠就贴心地一把扯过那套新郎服塞给他：
“师哥你试试这个，白色最衬你！”
“这不太好吧！”陈杰一边抱在怀里，一边对着我笑的更是轻蔑。
…………
他说得很大声，路过的人都竖起了耳朵想要听听新来的单身教授的八卦。
秋棠带教的学生赶来，一副要保护老师的架势，陈杰不屑地嗤笑：“我是你们秋教授的老公！家务事轮不到你们管！”
“你们不知道吧，你们秋教授当年为了我，全裸的捐卵视频都愿意拍！又为了别的男人，就是你们这很有名的邹氏企业老板，为了他，把我弄进了监狱！”
围观的人一时都不知道如何是好，陈杰趁机得寸进尺：“我被你害得这么惨，秋棠，你现在发达了，我跟你讨口饭吃不过分吧？我有案底，没有医院肯要我，但是你不一样，你知道我的能力，给我在医院安排个科室很容易吧！”
“你做了犯法的事儿，举报你，秋教授是为民除害！给女性造黄谣最可恶，还想来我们医院？你做梦吧！”秋棠的学生很勇敢，在他的还击之下，很多同事都赞同地围上来保护秋棠。
直到保安把陈杰推走，秋棠一句话都没说，她走进诊室将门关上，自己靠在门上浑身发抖。
她以为来了南山，一切能从头开始，没想到陈杰会变得如此恶心，像个阴沟里的蛆虫，是不是会一直跟着自己，阴魂不散？
诊室电话突然响了起来，吓得秋棠身体僵直，缓了一会儿才接听，电话那头是白梦婷的声音：“秋棠，你最近上下班小心点，凯宁说陈杰出狱了，还去公司找他借钱。”
陈杰居然敢恶心到这种程度，还跑去找邹凯宁的麻烦，秋棠无力地叹了口气，挂断了电话。
从那以后，秋棠干脆住进了医院给她安排的职工宿舍，也尽量不单独出去，她总有种不好的预感，预感这一切还没有结束。
有时候女人的第六感，准的可怕！
云朵失踪了！
早晨在家门口玩的时候不见的。
邹凯宁抬头还看到她在院门口拽花儿，只是白梦婷给他系领带的时间，云朵就不见了！
两个人追出去，连个人影都没有。
找物业调来监控，显示一个男人拿着块手帕迅速捂住了云朵的嘴，云朵失去了意识，直接被抱上车拉走了。
那个男人捂得很严实，但是从身形来看，就是陈杰！
物业迅速报了警，邹凯宁的手机也跳进一个陌生的电话号码，电话那头，是云朵害怕的哭声。
邹凯宁整颗心都揪在一起：“陈杰，咱们的恩怨与小孩无关，祸不及家人，你想要什么我尽量满足你，别伤害我女儿！”
“呵，你还挺聪明，那我也不装了，就是我！不要报警，报警我就撕票！”
“我现在没路走了，我做错了什么？我是睡了这个婊子，她也是自愿的啊，她非要把你不要她这件事怪到我头上！我在里面过的是什么日子你们知道吗？你们不知道！我出来了，没有一家医院肯要我！” 陈杰一边说一边踢着什么，邹凯宁听到是一个女人的呜咽声，应该是秋棠！
这个丧心病狂的人居然还绑了秋棠！
………………
邹凯宁对这些一无所知，他已经跟白梦婷踏上了蜜月之旅。
度完蜜月，邹凯宁还陪着妻子回学校进行毕业答辩。
再回到南山已经是两个月后，邹凯宁开始接手邹家的公司业务，白梦婷也彻底毕业回白家的公司。
邹凯宁没想到，从小被像小公主一样呵护长大的白梦婷，每天变着花样地给他做一日三餐，就连中午，白梦婷也都来公司陪邹凯宁吃饭。
最开始南山商业圈都在传，邹家和白家的商业联姻是貌合神离，尤其是邹家儿子，为了个女人在外五年不回家。
可是老板娘每餐亲自下厨带到公司投喂老板，下属们啃着狗粮传得沸沸扬扬。
每个休息日，小夫妻也跟普通情侣一样，满世界的网红店打卡，记者们想不碰到都很难。
那么多甜蜜的抓拍，被放大了在本市的娱乐版新闻上，很快没人再提起邹凯宁那些过往。
那天，邹凯宁下班回家，靠在厨房门上，看着白梦婷在里面忙活他的晚餐，他才想起，自己有多久没有胃疼过了？跟秋棠在一起落下的胃病，这么快就被白梦婷养好了，自己还胖了两圈。
本来以为结婚是他照顾她，事实上，他每天都在被呵护。
跟白梦婷在一起的日子，他时时刻刻都能感觉到被爱，让自己越来越自信，原来自己也值得这些温暖。
他凑过去，从身后环住了白梦婷，白梦婷早就习以为常他这样的行为。
邹凯宁闻到熟悉的味道，想着口袋里的东西，没有开口。
他不想打破这样的安宁，别人的事儿跟自己有什么关系呢！
餐桌上，邹凯宁惊奇地发现除了食物，还有一个礼盒摆在自己面前。
结婚这段时间，邹凯宁已经收到妻子送的很多礼物，她似乎想把错过的这五年礼物都补回来。
邹凯宁拆开红色的丝绒盒子，里面不是他预想的手表，是一根有两条杠的验孕笔！
邹凯宁拿着验孕笔的手都在颤抖，他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的妻子，话都说不出来。
白梦婷嗤笑着点头，他冲过去直接将她抱了起来。
他居然要当爸爸了！白梦婷怀孕了！
白梦婷就一直温柔地笑，看着他喜极而泣，看着他胡言乱语地给双方父母打电话。
那晚双方父母都来了，商量到很晚才走。
直到白梦婷睡了，邹凯宁才悄悄来到书房。
拿出一早他收到的东西。
早晨一到公司，他就收到了快递，打开来是烫金的请柬，上面写着新郎新娘的名字：
陈杰，秋棠。
邹凯宁有一刻惊讶，并不是因为他们还是在一起了，只是想起之前听朋友说过秋棠孩子后来流产的事，虽然感觉有点奇怪，但他们俩的感情总是真的吧。
邹凯宁是没想到会给他寄请柬，这是要践行他敢走就敢嫁给别人的诺言？还是单纯地想得到这个前男友的祝福？
因为请柬上写了他跟妻子两个人的名字，本来打算晚饭后跟梦婷商量一下。
现在他直接将请柬扔进了垃圾桶，打开手机，想了很久，才拼凑出秋棠的手机号码，发了条信息过去：
妻子有孕，不便出席，遥祝：百年好合！
…………
秋棠下一秒，眼泪就流了下来，她知道邹凯宁彻底离开她了，无论她如何哀求都不可能再回头。
邹凯宁和白梦婷都在看秋棠，秋棠语气极其平静：“我用不着你同情！我没事，你们走吧！”
她干脆别过脸，她不想看白梦婷同情的目光，好像扒光了自己丢在大街上。
邹凯宁瞪了她一眼，都懒得跟她说再见，直接揽着白梦婷走出了病房。
邹凯宁打开病房门的那一刻，秋棠小声地说了一句：“新婚快乐”。
邹凯宁推门的手顿了一下，却没再回头看她一眼。
秋棠的手轻抚她的小腹，
上次庆功宴荒唐的一夜，陈杰就开始躲着她。
秋棠知道陈杰不想负责，怕她成为他向上攀附的绊脚石。
可是她的感情谁又来承担这个责任？
她本来有爱了自己五年的邹凯宁，如果不是陈杰一次一次挑衅，邹凯宁或许不会离开自己。
既然她已经彻底背离了幸福的轨迹，那就一起毁灭吧！
她辜负了邹凯宁的爱，她不配再得到幸福，陈杰这个始作俑者也不配！
秋棠内心充满恨，拨通陈杰的电话：“我怀孕了，你马上来南山中心医院。”
“怀孕了？”
陈杰的声音陡然提高了：“秋棠你什么意思！我跟你可就那么一次，你别以为邹凯宁不要你了，你就想拿他的孩子糊弄我！”他在电话里试探着。
“怀孕五周，五周前邹凯宁一直住在医院里，或者，我也可以等月份大点抽羊水做亲子鉴定。”秋棠很冷静。
陈杰却像泄了气的皮球：“大家都是成年人，秋棠你不是这么玩不起吧？我有女朋友！”
“少提你那个女朋友，没有我出钱出力地帮你晋升，你能攀上院长千金的高枝？现在立刻来南山中心医院找我，不然我就把怀了你孩子的‘喜讯’发朋友圈官宣一下！”
秋棠下了最后通牒，挂了电话，丝毫不给陈杰商量的机会。
陈杰第二天凌晨落地南山，直奔医院，秋棠一直睁着眼，脑海里全是她跟邹凯宁的曾经。
越回忆越觉得荒唐，她恨自己，也恨陈杰，她甚至想把所有的错都推给陈杰，试图减轻自己的愧疚。
“孩子打掉！你想要多少补偿金我们可以谈！”陈杰开口第一句不是关心，是直截了当地给这个孩子判了死刑！
“不可能，我给你两周处理好你那些破事，然后娶我。”秋棠冷静地仿佛在说与自己无关的事儿。
陈杰被她的态度气得暴跳如雷，指着她嘴里的话也越说越难听：“你喝多了自己脱的衣服，现在来逼我娶你？你是不是早计划好的？秋棠，我之前怎么没看
出来你心机这么重！我不可能娶你。”
秋棠知道，陈杰这么大声地吼她是因为他害怕，他害怕自己付出了那么多年，好不容易得到了向上攀附的机会，就要被秋棠打回原形。
“好啊，那就别怪我把怀孕的喜讯公布出去！陈杰！”秋棠突然唤他，笑意不达眼底：“你该不会以为我帮你做的那些研究，我没有留证据吧？如果我证明你的论文，有一部分剽窃我的研究……”
“好！你够狠！我答应你就是了！”秋棠看着陈杰一副想要掐死她又无可奈何的样子，觉得无比的畅快。
这才刚开始，陈杰！
…………
落地南山已经有些日子，秋棠很忙，却也经常偷偷地跑到邹凯宁的公司，就为了远远看他从楼上下来、上车，就这几秒，她能等上几个小时，也从没想要上去与他打招呼。
她不配打破他生活的宁静。
直到那天，秋棠跟同事在餐厅聚餐，去洗手间回座位的路上，在屏风后面看到了邹凯宁的女儿——云朵！
她一眼就认出了那个孩子，她的眼睛，跟邹凯宁可真像。
云朵蹲在屏风后面，嘴里塞得像只可爱的松鼠，手里还拿着几颗餐厅送的巧克力，一边咀嚼，一边扯着脖子偷看有没有人跟来。
秋棠的脚步不受控地停住，就那样看着那个孩子，舍不得移开眼。
云朵看见秋棠专注地看她，想了一下，犹豫着举起手里的巧克力：“阿姨，你也想要吃吗？”
秋棠蹲下身，轻声说：“阿姨不吃，你是害怕妈妈发现吗？阿姨帮你看着好不好？”
云朵有点迟疑，大眼睛滴溜溜地转着：“阿姨你是不是认识我妈妈？我妈妈叫什么名字？”
她在确认秋棠是不是坏人。
“你妈妈叫白梦婷，你叫云朵！”
云朵终于放心地冲她张开了双手，秋棠把她抱在怀里，小小的软软的，奶香奶香的。
她在秋棠怀里一边吃，一边摸秋棠的项链。
“你喜欢吗？”秋棠看着她，忍不住想要把所有她喜欢的都送给她。
小姑娘却奶声奶气地说：“云朵有，接生阿姨送给我好多闪闪的宝石。”
秋棠的眼前渐渐模糊了起来。
她想，如果时间能回到那一年，她一定守着邹凯宁，哪怕不工作，日日夜夜陪着他，绝对不让他离开自己一秒。
那样的话，眼前的小孩是不是就会变成她的女儿。
她跟邹凯宁的女儿。
“云朵！”邹凯宁熟悉的声音猛然从秋棠身后响起，她身体僵直了一下，迅速擦干自己的眼泪，还不忘替云朵擦干净嘴角的巧克力。
转身，将云朵放在地上，看似大方地跟邹凯宁夫妇打招呼：
“好久不见！快去找妈妈吧！”她摸了摸云朵的头发，点头微笑，转身快速离开。
她怕她在人来人往的餐厅里，在邹凯宁和白梦婷面前，荒唐的落泪。
她怕，那样邹凯宁会更加厌烦她。
邹凯宁没想到会在那样的情境下看到秋棠，他甚至来不及问一句她怎么会在这，她就消失在餐厅的人海里。
很快，他就知道了秋棠的工作地点。
凌晨，云朵因为偷吃太多巧克力腹痛，邹凯宁和白梦婷急忙抱着她去了南山儿科急诊。
再次看到了替同事值班的秋棠。
秋棠进修主攻了儿科方向，她孑然一身，经常替家里有事的同事值班。
来不及寒暄，抽血，检查，输液，折腾到天都亮了，云朵才在白梦婷的怀里睡着。
秋棠将他们安置在自己的值班室，让云朵有个安静的环境。
邹凯宁礼貌性开口寒暄，却不知道说些什么好，纵横商场多年的邹总，第一次在社交上感到了无比的尴尬。
………………
谈判意料之中的不顺利，陈杰一边说着冠冕堂皇的大话，一边暗示邹凯宁给他好处费。
邹凯宁怕被他反咬一口，陈杰的阴损他是见识过的。
邹凯宁不想公司在他手上落下任何的污点，不得不放弃，准备回南山重新开始。
重新开始寻找医院或者等南山医院的资质审查，意味着项目要停滞很久。
中间如果有替代品的上市，公司砸重金开发的这项工程就彻底打了水漂。
为此，邹凯宁夜里失眠，他不知道这一切都被妻子看在眼里，他们都知道，陈杰为难他们就是因为之前的过往。
第二天一早，白梦婷就瞒着邹凯宁去医院找了秋棠。
不知道两个人到底说了什么，总之邹凯宁接到医院电话的时候整个人克制不住地发抖。
“白梦婷早产了！你赶紧来医院签字，我盯着手术。”秋棠在电话那头没有一丝情绪。
邹凯宁忘了自己是怎么飞奔到医院的，甚至忘了自己到底怎么签的字，他只是拽着秋棠的胳膊不肯放开。
他害怕了，听说女人生产尤其是早产就是在鬼门关走一趟。
邹凯宁很矛盾，他不信任秋棠，他怕秋棠借机害白梦婷，他甚至想，如果跟院方要求禁止秋棠进手术室，需要多久？
下一刻，他的央求就出了口：“求求你，我不能没有梦婷，你帮帮我……”
他别无选择。
“知道了！”秋棠推开了邹凯宁的手，走进了手术室。
普通生产涉及不到秋棠的科室，除非产妇情况复杂。
院方单独派人来跟邹凯宁沟通， 还拿出了监控视频，大概意思是，白梦婷没有在医院受到任何伤害，是她自己找秋棠沟通的时候，突然晕倒。
邹凯宁很懊悔，他就不应该带梦婷出来。
在他看不见的手术室里，秋棠细密的汗珠不停地被护士擦干，她一边手术，一边呼唤着白梦婷的名字。
阻止她昏睡。
一个半小时，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
白梦婷意识彻底清醒的时候，看到的就是累瘫在地的秋棠，她在看到她苏醒的第一时间从护士那抱来了婴儿。
白梦婷看了一眼，又昏睡了过去，她失血过多，太累了。
闭眼之前，她好像听到秋棠说了一句：“是个女孩，我要送给她一份大礼。”
邹凯宁是在第二天，亲眼看见陈杰被警察带走的。
秋棠站在他身后，陈杰挣扎着咒骂：“疯了！你这个婊子，举报我对你有什么好处！你以为医院还会留你吗？贱人！”
秋棠听着他骂，微笑着开口：“你罪有应得！你知不知道，我跟你在一起的每个晚上，我都忍不住呕吐。我看见你都恶心。”
“你知道为什么一定要跟你结婚？就是等这天，我要断了你的青云路，看着你身败名裂！看着你一无所有！”
“你个婊子现在在这装什么深情，你以为这样对我邹凯宁就能回头要你这个破鞋？”陈杰哀嚎，满目狰狞。
秋棠笑得更开心的，画面极其诡异：“是呀，是我咎由自取，但你害我再也不能生育，你害我弄丢了唯一爱我的人，你应该被凌迟，被五马分尸！”
直到秋棠看到站在远处的邹凯宁，才收起笑，匆忙离开。
………………
“你到底要什么！”邹凯宁不想听他诉苦，但语气尽量放柔和，多一分钟，他的女儿就多一分钟危险。
“我要钱！给我一个亿，我保证再也不出现在你面前！一个亿对你来说小意思！换你女儿和秋棠两条人命，值得吧！”
“这么多钱我跟银行调动需要时间！”
“好，我给你三个小时，三个小时后，我还看不到钱，就先杀了你的旧情人，哈哈哈！”陈杰疯了一般放声大笑，挂断了电话。
白梦婷已经倒在邹凯宁怀里哭的几近晕倒，邹凯宁的手攥得太紧，手心都在滴血。
他迅速调配资金，警察也很快赶来展开了调查。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对邹凯宁和白梦婷来说都像被凌迟。
一个小时后，陈杰的电话又打了进来：“准备得怎么样了？留给你的时间可不多了！”
“让我听听我女儿的声音！警告你别伤害她，不然你一分钱都别想拿到！”邹凯宁竭力拖延时间。
“好好好，小公主跟你爸爸说话！”
电话里云朵哭的上气不接下气，邹凯宁心都揪在一起，还得继续拖延时间方便警察追踪：“我怎么给你？这么大一笔钱，我打到你卡里？”
“你当我坐牢坐傻了？当然是换成比特币，我待会儿给你发一个账号，转到这里，别耍花样！你敢报警，我就直播让你看你女儿怎么死的！要不要听听你老情人的声音啊？这娘儿们居然还是这么白！”陈杰在电话里忘乎所以地淫笑。
邹凯宁疾呼：“你敢在我女儿面前，我要了你的命！”
邹凯宁愤怒，陈杰反而哈哈大笑：“你看，你的旧情人心里只有他女儿呢！放心，这个婊子就算是个天仙，被她搞成这样，我看着她也没兴趣！”
电话挂断，邹凯宁紧张地盯着警察，警察点了点头，追踪到了！
武警迅速包围了郊区的一个废旧工厂，冲进去的时候陈杰正焦急地踱步，拿着手机，准备再次给邹凯宁打电话。
邹凯宁在警察身后，克制住想要扑过去护住他女儿的冲动。
陈杰看到举着枪的警察暴跳如雷：“我看你是不想要你女儿的命了！好好好，那就同归于尽！”
他说话间，拽开身上的衣服，露出了腰间别着的自制炸药！
邹凯宁声音都带上了哭腔：“你别，我给你钱，我马上给你转！”手里的手机哆哆嗦嗦的按不出去。
武警当机立断开枪，但还是被陈杰先点燃了引线。
千钧一发之际，秋棠扑了过去，用身体紧紧护住了云朵。
哐！
陈杰自制的炸弹威力有限，仍然让前面一片火光。
邹凯宁疯了一样冲进去，扒开了秋棠，抱起云朵反复的检查，她被吓晕了过去，身体上没有任何伤口。
而护住她的秋棠后背已经烧焦了，出气多进气少，处在弥留之际。
“真好……欠……你的……都还……了……”她吃力地说出这句话，伸出手还想摸摸云朵的头发，还没等摸到，就无力地垂了下去……
又是一年清明时，云朵坐在干妈的坟前，手边放着她最爱的百合花。
她一棵一棵拔着杂草，拼凑着从大人那里听来的传闻。
听说，干妈是个很厉害的医学教授，
听说，她是干妈接生的，
听说，干妈是为了救她才死的。
可是，她也听太奶奶说过，干妈以前是很爱自己的爸爸。
但是爸爸只爱妈妈，云朵自顾自地点点头。
起身，对着秋棠的坟磕了三个头。
她对她的印象很模糊，依稀记得她们一起吃过巧克力。
云朵想，她一定要好好活着，活得比其他人更精彩，这就是她干妈秋棠最想看到的！
至于大人的情感纠葛，
管他的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