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傅美嘉又若无其事的出现在我面前。
她身边多了一个护工。
“一宁，我不会的事情可以学，我能照顾好你，就算你不爱我了，没关系，我来爱你。”
不管我怎么说，她都不肯离开，认真跟着护工学着照顾我。
我一如从前不爱说话，她就喋喋不休的讲着每一日的见闻，给我读好笑的段子。
恍惚间回到了刚恋爱时的相处。
她努力唤回我的爱意。
我晒着太阳，她拿着画笔给我画画。
“一宁，我只给你画过人物小像。”
我明白她的意思，希望我能原谅她，渴望回到过去郑旭还没回国时的状态。
但她不明白我，我对这个世界没有眷恋，生或者死，都没有太多意义。
若非秦艳执拗的让我参与临床试验，我可能在国内等死。
傅美嘉的一切，都吸引不到我，甚至她的出现给我添了烦扰。
半个月后，傅美嘉又一次说起结婚的事，我忍不住开口。
“回去吧，你是郑夫人，留在我里不合适。”
傅美嘉手一晃，杯子掉落在地上，裂成碎片。
“我，我给你再倒一杯。”
“傅美嘉，我不是瞎子，傅氏官网的新闻我能看到。”
她很小心的不让我碰触手机，但这里并不是我一个人，傅家的新闻无意中传入我的耳中。
我信了她的情真意切，可实际上，她不仅没有和郑旭一刀两断，还是绑在一起的合法夫妻。
秦艳告诉我的时候，我不信，替傅美嘉否认。
亲眼看过新闻后，才知道又一次被愚弄了。
郑旭接任我负责过的实验室，负责产品实验开发，同时还是傅总亲口承认的女婿。
傅美嘉拉住我的手，语速飞快。
“我爸妈是想让我嫁给他，公司遇到了点危机，需要郑家帮忙，但我没有同意。”
“我拿了钱跑出来找你，到现在为止我都没有联系家里，如果你赶我走，我就只能露宿街头。”
“我骗了你，我爸妈没有同意咱们的婚礼，但我和郑旭真的没有联系了。一宁，这一次，不论是谁都改不了我要嫁给你的决心。”
她搂着我的脖子，强吻。
“齐一宁，盖章了，你就是我的人，我也是你的人。”
傅美嘉挂断了电话。
我朝着秦艳苦笑，“我们分手了。”
她没追问，给我扎针输液，“我这里有一个临床实验名额……你懂的。”
我懂。
药品临床实验需要志愿者，签订协议，自己承担失败的风险。
好处是免费，坏处是风险系数大，要配合实验做小白鼠。
没想到有一天我要面临这样的选择。
“有多大的几率能活下去。”
秦艳伸出一根手指，“百分之十？”
“不，百分之一。”
那就是近乎于无。
“有百分之五十的可能续命三年，三年后医药有无限的发展潜力，到时候，会有别的办法。”
她的声音越来越轻，恐怕说服她自己都难，更没有底气来说服我。
我点头，没有丝毫犹豫地说了一句，“好。”
秦艳眸子睁大，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刚才说什么？你是答应了？”
我又点了点头。
她喜不自禁的在病房里转圈，一点不像是成熟稳重的教授。
我看着她的模样，牵起了唇角，有些疲惫地靠着病床。
“我这就去走流程申请。”
她风风火火的跑了出去。
我仰面躺在床上，耳边徘徊着嘉嘉和郑旭的对话。
从郑旭回国筹备医院时，嘉嘉的目光就从我身上转移了，只是那时候我忙着实验，太想给她一个惊喜，想做出成绩让她父母满意。
自始至终我只有一个心愿，把最爱的女人娶回家。
可惜实验成功了，嘉嘉的心也偏了。
秦艳帮我办理出院手续，开车送我回家拿行李。
她不解我为什么会这么着急，怨道，“早这么急就好了，你不知道我看到那封放弃治疗的信息有多着急！”
我没有解释，拖出刚来这座城市时的行李箱。
虽然破旧些，但解释能用，装的东西也多。
我拒绝秦艳搭把手的提议。
近半年傅美嘉很少住过来，基本上是我的物品，我不爱购物，物品也不多，不到十分钟就收拾好。
将身上的西装脱下，叠放整齐摆放在床上，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会回来看到。
身上还有72元，我也放在了床上。
看着床头悬挂着的合照，按照结婚证的风格拍摄的。
她父母不喜欢我，不让我登门拜访，嘉嘉就搬来这里和我一起去，还拍了这张照片，就相当于我们是夫妻了。
我摘下照片，减去我的部分，撕碎扔到垃圾桶。
提着行李箱前往机场。
电话疯狂的震动着，是傅美嘉打来的。
我直接将手机扔进了垃圾桶。
永别了，傅美嘉。
落地异国他乡，陌生的风拂过，让我恍惚间觉得是一场梦。
前往临床基地的路上，手机一直在震动，是傅美嘉打来的电话。
二十多通未来来点，以及近乎百封短信，频繁程度让我想到了刚恋爱的日子。
秦艳瞥向我，“我去买点东西，你……接吧。”
傅美嘉再一次打来时，我迟疑了片刻，接通。
“齐一宁，你在哪里？为什么家里你的东西都不在了，还有我们的照片……”
我以为，还要隔几天她才会发现我不在。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的病那么严重，我偷听到郑旭说，你的病无药可救了，他之前所有的话都是骗我的。”
“我到处找你，找了好久好久，我去医院问过医生了，一宁，你去哪了啊，我给你钱，我们治病，好不好？”
她声泪俱下的啜泣着，让我恍然间回到了第一次病发时，也是这样哭着抱着我哀求。
“嘉嘉，我已经错过了最佳手术时间，无关钱的事。”
“以后，我不会再跟你要钱了。”
挂断电话之前，我听到她痛哭流涕的说自己错了，但已经打动不了我。
电话挂断。
回过头，秦艳惊愕的站在车外。
她上了车后，欲言又止的看着我。
我摆了摆手，示意她继续开车。
基地里病人不止我一个，在他们身上我看不到死亡的灰气。
每个人都清楚成功的机率，但存活的每一天，他们就开心的活一天。
“你今天的气色还不错。”秦艳负责我的临窗观察，“好的心态能提升手术的成功率。”
我仰面望着窗外的景色，“无牵无挂，心无负担自然心态好。”
住进来的第一天我就把手机交了出去，也没有人值得我去联系，我是孤儿，已无任何亲人。
协议书签字，秦艳支支吾吾的问我，“美嘉问我你的下落，你确定不告诉她吗？毕竟你们真心相恋过，她现在也真心实意的关心你。”
“她说，没有订婚了。”
即便没有郑旭也会有其他人。
她父母自始至终反对，她从最初的抗争到现在的默不作声，就注定我们不会有以后。
既然已经割舍，何必多添烦恼，让她左右为难。
“如果我不幸死在手术台上，后事就麻烦学姐了。”
秦艳只是我的学姐，跟随教授做实验时遇到过几次，以为是点头之交，谁能想到会是我托付人生后事的人。
“能活到现在已经是托了学姐的福，多谢。”
秦艳眨了眨眼，转头抹去眼底的泪，“别说这些，你还是有希望的。”
我再次从房间里出来，家里没有傅美嘉的身影，那件衣服也不见了。
我自嘲的笑了笑。
连续半个月，她没有一条信息一个电话，我也不再像以前追着她。
直到下班路上，她开着新出的跑车拦下了我，“我不是说今天是家宴吗？你怎么是这副样子，我爸妈看了不会喜欢的。”
我被拽着去了附近的商场，她给我买了一套廉价西装，不到五百块。
一路上她都板着一张脸，嘴上不断地抱怨。
“男人，真是麻烦。”
我闭上眼，不去看她嫌弃的眼神。
“嫌麻烦的话，你可以不带我去。”
她绕到我面前，摇晃着我睁开眼，一脸错愕的问我，“你吃错药了？”
我推开她，自己整理好衣服离开商场。
她快步跑到我面前，拽着我。
“你跟我冷战了半个月还不够？我都主动来找你递台阶了，你还想怎么样？非要我跪下来给你道歉吗？”
我攥紧手指，目光从她明艳的脸庞移开，飘忽的望着远方。
“我从来没有跟你冷战过。”
只有傅美嘉才有资格跟我冷战。
她一顿，脸上闪过一丝别样，沉默的拉着我去了她父母家。
一踏进门，我看到她父母和郑旭热络的聊着。
我回头想问傅美嘉，为什么家宴会有郑旭。
傅美嘉已经迫不及待的坐在郑旭的身旁，开心的聊了起来。
我已经不是第一次被这样忽视。
她妈妈指着最远的座位，生冷的吩咐，“坐吧。”
刚落座端起水杯，还没喘口气，就听到她爸爸拍了拍手。
“今儿是家宴，人都到齐了，我宣布两件喜事。”
“一呢，我们的女儿嘉嘉要订婚了，就在这个月底，二十八日，大吉大利。”
我抬头看向了傅美嘉，但她却即刻低了头，避开我的视线，沉默不言。
“二呢，我们资助了十年的孩子一宁，他为了公司新产品的研发付出了很大的贡献，我们老两口正好缺个儿子，想认一宁为义子。”
我端着水杯的手蹲在半空中。
终于意识到这两件喜事的不对劲。
傅美嘉不敢看我，我看向她爸爸，平静地等待着一个解释。
“一宁啊，我知道你对嘉嘉的照顾和心意，但我问过阿旭了，他说你这病治不好，说不定哪天就……就……”
“唉，我就嘉嘉这么一个女儿，总不能看着她将来受苦受累，你也不忍心吧？”
握紧杯子，我轻轻的笑了，鼻间一阵的酸涩，身体上的疼痛都比不上心疼。
从她父母知道我和傅美嘉恋爱起就一直不看好我们。
当时实验正在紧要关头，离不了我，而且傅美嘉跪在地上苦苦哀求，表明对我的心意，非我不可，他们才不得不让步。
如今实验成功了，傅美嘉借新产品的发布在公司董事会站稳脚跟，他们反而想一脚踢开我。
我不在乎他们的看法，只想问傅美嘉要一个答案。
瞥到傅美嘉手指上泛着亮光，定睛一看，是她提到过杂志上的一款戒指。
她说过，希望我用这枚戒指来求婚。
戒指戴上了，求婚的人却不是我。
目光移过去，郑旭的手上有同款。
心一寸寸凉透。
原来她早就做出抛弃我的决定了。
我喝了一口水，润着喉咙，“好啊。”
我站起来，重复一遍，“恭喜嘉嘉和郑少爷喜结连理。”
“喜帖就不要发给我了，”我掏出身上最后的六百块，放在桌子上，“礼轻情意重。”
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开。
傅美嘉急忙追出来，喊我的名字。
手术的前一天。
夜里，我听到窗户外有动静。
我拿着棒球棍悄悄靠近。
傅美嘉站在窗外对我挥手，“一宁，是我！”
我在二楼，虽然不是很高，但也很危险。
打开窗户让她进来，发现她腰上有绳子，这才松了口气。
楼下还有人在放哨，应该是她雇来的。
基地虽然也有保安巡逻，但戒备度还不够，毕竟没几个像傅美嘉这样闯进来胡闹的。
她不顾我的阻拦，用力的保住我的腰，脸贴在我的胸前。
“一宁，我好想你，我好久没有碰到你了。”
“上次你太绝情，就那么冷冷的转身走了，也不跟我多说几句话。”
“没关系，我原谅你，你也别生气以前的事，我们扯平了，不要再说分手，我听着难受。”
她的泪水打湿我的衣裳，滚烫的落在我的心上。
我推她，她越发用力勒紧。
“齐一宁，我不会再放你走的。”
她骄纵的小性子又回到恋爱时，我感觉到她的真心，但一切都晚了。
若是那天晚上她能回来跟我说这番话，我真的过往不究，愿意重新在一起。
可时过境迁，伤透的心用什么来弥补。
恋爱不是过家家，不是转头就能无事发生的。
我终究是用力推开了她。
“傅美嘉，你我再无关系，别再说这些了。”
她跌坐在床上，不可置信的看着我。
我去开门，得找人把她送过去。
秦艳恰好站在门口，“一宁，我听说有人闯进来了，你没事吧？”
她瞥到床上的傅美嘉，顿住，目光在我和傅美嘉之间流转。
她摇了摇头，叹道，“你们啊。”
“明天是他手术的日子，傅小姐着实不该胡闹。”
傅美嘉忽的冲到秦艳面前，“你能救他是不是？你救他啊，只要他能活下来，要什么我都可以答应的。”
“学姐，我是一宁的女朋友，你让我留下来照看他好不好。”
“以前我冲动对你说了很多气话，你不要在意，我向你道歉。”
我纳闷的看着秦艳。
傅美嘉对她说了什么？所谓的气话，必然不好听。
但我更意外的是，傅美嘉卑微的恳求别人。
她家世好，即便追我的时候也带着傲气的，从未这么低声下气过。
我暗叹，早能如此该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