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故陌，你这条命是我的，所以你要好好活着，知道吗？”
火灾之后我已经很久没有和他说过这种话了。
就见他一愣。
“你记起来了？”
“嗯，我记起来了。”
他忽然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就哭了。
“张故陌，你怎么二十多岁还哭鼻子，你羞不羞。”
他忽然俯身抱住我。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没保护好你和孩子。”
他一边道歉，一边抱着我痛哭流涕，样子其实有些好笑，但我却笑不出。
“不怪你，你做的很好了。”
“张故陌，我们再结一次婚好不好，之前我们都没有办婚礼。”
他一愣，随即答应了下来。
我笑了起来，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
“张故陌，我现在不好看了，你也不能嫌弃我知道吗？”
他笑着。
“怎么会，你别嫌弃我才对。”
病房中进来一个女人，是他姐姐张玲，样貌漂亮温婉，是我当成张故陌白月光的人。
忽然觉得自己的当时好像确实有些蠢了，竟然连张故陌的姐姐都不认识了。
“已经好了吗？”
张玲冷清问道，其实样子和他有几分相像。
张故陌点头。
“已经恢复记忆了。”
“那你。”
张玲没有说出这句话便被张故陌打断。
“你先在这里帮我照顾一会花开，我去买碗粥，她还没吃饭。”
张玲同意了，眸子再看向我，眼中却带着纠结。
张故陌离开后张玲忽然对我道。
“其实小陌也不好过，大家族总有些身不由己，别怪他，你被烧伤那天他知道后发了疯一般顶着大雨回来的。”
“其实也怪我，如果不是那天有事，那场应酬不用他去的。”
她说着说着眼底溢出怅然。
“我从来不相信一个人会这样爱另一个人，但我后来发现你们不一样。”
她没继续说下去，但我却有些难过。
所有人都知道他爱我，也都知道我就要死了。
又好像都极力在掩盖这一事实，包括我和张故陌也是这般。
想到这里，我忽然想起那天张故陌跪在地上说的话。
他想让我活着，他想拿自己的生命来救我，但是他不知道。
我也想让他活着。
只是我还没有停下来，便看见一位服务员推着车向我这边走来。
而地上刚刚泼的水却让她快死滑倒在地，我眼看着那推车快速向我这边冲过来。
我来不及反映了，地上还有碎了的杯子茬。
一张放大的俊脸离我越来越近，脸上都是惊慌失措。
“花开，快躲开，快躲开！”
张故陌是从门口进来的，喊出这句话的时候甚至带着急迫的哭腔。
只是我根本没来得及躲，最后被那装着酒瓶的车子撞倒在地。
先是身上疼，随即是头疼。
最后手上碰触到一片粘腻，我知道那是我的血。
耳边只能听到张故陌崩溃大喊快打120，快送我去医院的声音。
而我感受着身上的疼痛，好像又回到了那场大火，无助，绝望。
我嘴唇颤抖。
“孩子，我的孩子，救救我的孩子。”
“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对不起。”
张故陌颤抖的声音在我耳边。
明明平时清冷的声音，现在碎裂的像是听不清一句话，满满的都是哭腔，只能听到一句句对不起。
不知道是对不起那次大火他不在我身边，还是在对不起这一次没有保护好我。
脑海中一阵清明过往的记忆如潮水一般向我涌来。
失去记忆这段时间，我时常想我为什么会这么爱张故陌。
爱到好像离不开他一般。
他把他所谓的白月光带回家的时候，我第一感觉不是痛恨他出轨。
而是恨他骗我，嫌我。
因为在我心里，好像无论我做什么事情，他都不应该骗我，嫌弃我。
“花开，我带你去医院，你等等我，等等我。”
张故陌跟着医生向前跑，边跑边哭，狼狈的不成样子。
我想起，那场大火，他回家那日也是这样狼狈不堪的样子。
明明外面下着大雨，屋子里却一了一场火，不仅烧了我，也烧了他。
但我的身体太过虚弱了，很快就陷入了回忆中。
“你是谁，你为什么在这里？”
那时的我小小的，男孩脸上都是泥点子，看不清面容。
手里抓着我妈妈刚从垃圾桶里倒出来的饭。
我第一次跟着妈妈偷跑出来，好奇的问道。
他看见我，马上背过手去执拗的不说话。
“要你管！”
说完这句话，他像是见到什么洪水猛兽一般跑开了。
可能他以为他凶极了，但我却觉得他一点也不凶。
像我之前一直喂的小猫，我非但没有害怕，还兴高采烈地追了上去。
再后来，我们相识了，偷偷给他买饭成了我那时所认为的工作。
“你叫什么名字？”
我手上拿着刚买的两个包子，他一个，我一个，边吃边问他。
他黝黑的眸子看着我。
“我没有名字。”
我震惊一个人竟然会没有名字，随即道。
“我叫于花开，爸爸妈妈说我的出现就是他们生命中的花开。”
“你叫故陌吧，因为老师说，陌上花开，顽强坚韧。”
回忆到这里，耳边还能听到张故陌的生音。
“医生，我求求你们了，救救她吧，求求你们了。”
有时候我甚至不敢想象，这是张故陌会说出来的话，因为在我眼中他从来不会这样卑微。
就连他被接回张家那日，也是别人求着他回去的。
也是，因为我。
初三那年，我父母因为交通事故离世了，司机肇事逃逸。
我从家庭美满的孩子变成了一个无家可归的人。
那时候张故陌被我家附近的一位婆婆收养了，我们感情越来越好，甚至一起上学一起放学。
他不上学的时候会去干些零活，帮婆婆补贴家用。
几乎每个周六周日我都会去看他。
但是那日我没去，反倒是他找了上来。
我缩在房间，恐惧，害怕，无力。
觉得世界上最爱我的人都离开我了。
张故陌踹开了门，最后蹲下紧紧抱住我。
“你不是一个人，你还有我，我叫故陌，名字是你取得，人是你救的，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
我怯怯的，语气中是浓浓的伤感。
“真的吗？”
“真的，我身强力壮能干活，我会永远保护你的。”
我大哭了一场，和张故陌一起住进了奶奶家。
可是好景不长，上高中那年，奶奶也去世了，我们两人再次成为了无家可归的孤儿。
没有钱，年纪太小又干不了活。
磕磕绊绊我们独自走了一段路，张家找上了门。
起初，张故陌并不想回去，直到张家说会供我到我大学毕业。
不会让我愁了吃穿，所以他回到了张家。
忽然明白，我为什么这么爱他，因为也这样爱我。
我们并不只是认识八年，而是相依为命十几载。
他也不叫张故陌，他叫故陌，名字是我取的。
我一拳一拳的落在他身上，他却一声不吭，全都承受了下来。
我心如刀绞，脑海中却恍惚间出现了几个片段。
那时我刚刚怀孕，我生的漂亮，又热爱自己工作。
单位有个小男生天天在微信里和我说话。
他醋的不行，洗澡的时候偷偷进来抱住我有些生气的道。
“很小的时候你就跟我说我是你的了，所以你这一辈子也不能抛弃我。”
“就算是死，我们也要死在一起。”
我记忆中的他像只大狗狗，眼中除了我没有别人。
当时我只是笑着摸他的头道。
“不要再宝宝面前说这样的话，她会难过。”
但在再往后想，我却只能想起那场大火，我拼了命的护住肚子，拼命的呼救。
保姆不在，没有人救我，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我自己。
所以呢，那个时候张故陌在干什么呢？
不止是想，我也问了出来。
“张故陌，家里着火的那个晚上你在干什么呢？你是在和你的白月光在一起，还是在应酬？”
“你口口声声说的爱我，就是让我无依无靠吗？”
听到这里他的身子忽然顿住了。
只是紧紧的抱住我，像是想要把头埋在我的肩膀里。
“花开，你在恨我是吗？”
我没说话，但却感觉我的肩膀上有些一些温热，像是他的泪水。
“那你恨我吧，不要不要我，我只有你了。”
“只要你愿意在待我身边我什么都给你！”
我身体顿了顿，我不懂他，但是心脏却抽痛到无法自拔，恶狠狠的道。
“我想要我的孩子，你给的了吗？”
其实我怎么会不想用恨来填补我的内心，但是我知道这件事其实和张故陌没有什么关系。
火不是他放的，孩子不是他害死的，意外也不是他想要发生的。
我有什么理由去恨他呢。
他该恨我没有保护好自己的孩子，该恨我为什么没有守好家的。
半响，我推开他的肩膀。
“张故陌，不是你的错，你嫌我也是应该的，都是我太蠢了。”
“我没有多久活头了，你放我走吧。”
我想要离开了。
找一个没有人认识我的地方，过我最后的日子，因为我就要死了。
“她那样明媚的人，她不应该这样的，反倒是我，才应该是阴沟中的老鼠。”
医生执拗不过他，最后还是道。
“行了，这件事再说，我再想想别的办法。”
张故陌被扶了起来，我手上传来一片温热，是他的唇瓣。
“为什么偏偏是我们呢？”
他声音带着哭腔。
我心口绞痛，有时候我也想问问上天。
是不是有的人天生就不应该过上好日子，我们两人明明那么努力了。
结婚，生子，我们身边又要有亲人了。
但为什么意外总是比我们的幸福先来。
我父母是，阿婆是，我的孩子是，现在连我们两人也是。
只不过我现在连眼睛都不开。
如果我睁开眼睛，我一定会和他说。
“故陌，这不是你的错。”
等我再睁开眼睛，张故陌正温柔的帮我擦拭着我的身体。
他见我醒来一愣，随即马上笑了起来。
牙齿漏了一半，像小时候那样，我有一瞬间反应不过来，随即才发现我还没有死。
“我这是。”
身上有些酸，我想起身。
张故陌马上过来扶住我。
“别乱动，你身体还没好。”
我有些恍惚，有一瞬间我觉得之前经历的一切都是一场梦。
但是我抬手触碰到脸上的疤痕时才发现一切并没有变。
随即便想起当时我躺在医院张故陌说的话。
“我还能活多久。”
我问。
他一愣，垂下眸子，我还是看见了他眼中的忧伤。
“还能活很久，总之我不死你是不会死的。”
病房里忽然一片寂静，我忽然有些后悔，我觉得我当时不应该签离婚协议的。
不然以后我死了，我是不是一点留在这世界上的痕迹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