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中午，唐二婶已经快捡满两麻袋马骝姜，这时她一定要将马骝姜卖了，不然的话就得开始挑下山。捡再多马骝姜，挑不出山都是白搭。

“大嫂。”唐二婶左右没看到有人，也没看到有动静，大声叫了一声。

“我在这里。”靠近路口边的方向有个声音回应，看来唐大婶已经出去。

果不其然，等唐二婶挑两麻袋出去，唐大婶已经在路口等她。唐大婶捡的马骝姜并不多，两大半袋。她毕竟已经六十五岁了，又有高血压，长年要吃药，捡马骝姜有些心有余而力不足。

“刚才我看到锦荣拿了几个麻袋去了那边，不知道做什么。”唐大婶坐在一块岩石上休息，指了一个方向说道。

“老大不是说他去做事了吗，怎么在这里捡马骝姜？”唐二婶挨着唐大婶坐下，奇怪的问。

“估计是骗人的，压根没有去做工。”

“我听志飞说，项老板这几天都在捡果子，是不是老板炒了他的鱿鱼，不好意思说就跟我们说老板不开工。”

“估计是这样。别看锦荣好像挺老实，挺会撒谎的，要不然他老子怎么说他骗钱，老婆也不经常回来……”

唐二婶两人一边聊一边休息，不一会儿，她们听到不远处有动静，走上去一看，是一个挑马骝姜出来的冲口村人。

“把马骝姜挑到前面路口那里，走几步路就到了，老板在那里收。”冲口村人虽然不认识唐二婶俩人，但还是很热情的指点她们。

“好，好的。”唐二婶两人也不休息了，赶忙各自挑上自己的马骝姜，跟着冲口村人走。

走了一分多钟，冲口村人率先停下。这时，路边已经放了几包装满的马骝姜，还有几个空的蛇皮袋。至于老板人，他们没有看到。

“估计去其他地方收了，我问一下他在哪里。”冲口村人掏出一张名片和一部诺基亚手机，一个数字一个数字的拨号。唐二婶隐约看到名片上写有什么猪肉店，林什么的。

这时，右侧隐约有响声传来。不一会儿，一个大婶挑着两大半袋马骝姜出来了。巧的是，这人就是江月珍。

“大嫂，你也出来啦。”等江月珍走过来，唐二婶揶揄的说道：“你不是说你儿子去做事了吗，刚才我们还看到他在这里捡马骝姜。”

“不是吧？”江月珍有些尴尬和气恼。

“骗你咩，我大嫂也看到了。”

江月珍蠕了蠕嘴，没有说话，面色有些难看。唐二婶转头看向冲口村人，发现已经打完电话，估计老板很快就会过来了。

大概过了几分钟，一个男子带着几个袋子匆匆赶来。众人一看，不是林锦荣是谁？

“锦荣，你也来捡马骝姜啊。”唐二婶和唐大婶有些欢乐的打招呼。

林锦面色有些古怪，而他母亲有些恨铁不成钢，气得胸口胀疼，不想看到他。

“老板，你也是新安村的？”

冲口村人一开口，在场其他三人几乎要呆滞了，几乎无法相信她们口中聪明大胆的老板就是林锦荣！

林锦荣有些理解母亲和唐家人的反应，毕竟不论是谁，与乞丐呆久了，忽然发现这个乞丐是一个自己赞扬过的老板，难免有些难以接受。他的心里多少有些忧伤，母亲真的是一如既往地不了解他。比如他一直都不喜欢吃柚子，尤其是甜柚子，可母亲到现在都没记住这件事，有好几年过年就只买夫妻两喜欢吃的甜柚，也没有买其他水果。

“我也是打工的，哪里是老板。收马骝姜要很多本钱的，我哪有那么多钱，我也不过拿点死工资……”林锦荣又开始忽悠了，这让唐家两位大婶的心里好受了点。

她们现在捡到的马骝姜，挑回家砍片晒干就能卖一百多块钱，结果现在只能卖五六十块钱，这让她们郁闷的要吐血。尽管一来就早知道这样的结果，可一想到被人轻松掠走近一半利润，她们觉得自己的高血压要犯了。

还好老板不是林锦荣！

……

睡觉的时候，张然总觉得自己还是个孩子，要是没有闹铃的话会睡的很晚才会醒，还需要母亲叫自己起床。当然，母亲叫她起床那已经是很奢侈的事了，因为她那六个多月的儿子张诚经常七点不到就醒来。

外面很冷，她感觉被被子封印了，完全不想起床，恨恨的瞪着在被子里动来动去的儿子。她一掀起被子，正看到这小家伙开心的扣着两只小脚丫的脚心。

小家伙被发现了也不惧她，一张圆圆的脸笑嘻嘻的，伸着小手指去扣她嘴巴，戳她的鼻孔，玩她的发丝。她轻轻的咬住儿子的小手指，后者反而玩更开心，好像一点都不疼。她只好装睡，让儿子自个玩。这才消停了一会，儿子三两下将被子踢开，翻过身就往外蠕动着身子，像只爬动的毛毛虫。

“冷扁你，回来！”张然抓住儿子的小脚丫，将他拖进被窝里，不顾儿子的挣扎抱在怀里。

真暖和！

“都说女儿是父亲的小棉袄，那儿子岂不是母亲的小棉袄？”张然蹭了蹭儿子圆圆的小脸蛋，怀里暖暖的，舍不得松开。

儿子的小脸蛋跟形影视广告里粉雕玉琢的儿童沾不上边，甚至看起来有些黝黑粗糙，可触感极为细腻粉嫩，暖暖的，这让她蹭起来很是享受。可享受不到五秒温暖安静的氛围，儿子又不安份了，一个劲的扯着她的胸口衣领。

“得，是小坏蛋才对。”张然捏了捏儿子的小脸蛋，尽管有点怕冷，还是往上挪了下身子，将睡衣拉起，露出一边纯白的硕大蜜桃，吧啦吧啦的吸允声顿时在房间里响起。

看着儿子吃奶的模样，张然有些满足，可一会儿之后，就有些胡思乱想。

读书的时候，她幻想过自己会遇到什么样的男人，会生出什么样的小孩，长的可爱不可爱，会不会无理取闹，该怎么教育等等。然而这也只是想想，她还没做好当母亲的准备。谁曾想，这小家伙好像一下子就跑出来了。


“爸爸！”

“爸爸在这里。”林锦荣赶忙应了声，小心推开门，看到女儿正睡眼朦胧的坐在床沿边，想自己爬下来。

“穿好衣服再下来！”林锦荣赶紧用被子裹住女儿的身子，从被子里掏出衣服给她穿上。

“爸爸抱抱。”林珑搂着林锦荣的腰，半眯着眼睛喃喃自语，任由父亲给她穿衣服鞋子，梳头发，最后被抱下楼。

等林锦荣给林珑挤好了牙膏，她这才肯下来，蹲在父亲的身边，有模有样的跟着一起刷牙洗脸。

林锦荣给女儿冲了半瓶奶粉，开始换衣服鞋子喂猪，一个桶加三大勺猪食、一勺稻糠和一碗饲料，再放满冷水，温度有些微烫，可以直接倒入猪栏里的食槽。

趁猪进食的空隙，他开始铲猪粪，并送到老屋旁已经废弃不用的牛栏里。这事他每天都会做，所以猪栏的猪粪味道不是很大。他的父亲不会这么勤快，如果他不在家可以存储一个多星期再清理，十分招苍蝇蚊子，味道又大。

七点四十的样子，他刚做好早餐，托儿园的面包车已经到达他的家门口。林珑将奶瓶放在桌子上，冲着厨房的林锦荣喊“爸爸，车来了”，然后背上印有幼儿园名字的小书包出门，甜甜的对美女老师喊：“老师早。”

“小林珑早。”美女老师将林珑抱上车，对走出门口的林锦荣礼貌一笑，关上车门。

青阳镇只有一所正规的幼儿园，只对国有农场员工开放，托儿园倒是有很多。新安村里的几户人家送孩子去的托儿园几乎都不一样，有四五家之多，不过来接孩子的车都在七点到八点之间。和林锦荣一样来送小孩上车的三四人之中，有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名叫陈乐。接下来两人会一起去朝天村的一个果园，帮一个老板挑蜜柑。

别看陈乐一副吊儿郎当的痞子样，其实还算老实，爱孩子爱老婆，甚至有点妻管严。他创业过两次，失败过两次，惨不忍睹，最喜欢鼓动林锦文去创业。

这不，两人才来到果园不久，趁大婶们刚开始摘蜜柑，陈乐一边叼着烟一边跟林锦荣唠叨：“锦荣，这样子混下去不行啊，一定要趁年轻要搞出点名堂来。”

“嗯，想搞什么？”

“养狗怎么样？肉狗。”

“你准备投资多少？”

“慢慢养啊，你想一下搞大养殖场？”

林锦荣“哦”了一声便没有了下文，也不理陈乐会不会觉得尴尬。他不是那种很会敷衍人的人，有话就说话，没话就懒得闲扯。同时，他的心里也明白，陈乐就是那种能过今天是一天的人，说要养狗也就是一个创业念头，压根就没有什么投资计划。不管他发表什么建议，他都不会真正去做，除非他投资养狗，请他做“狗腿子”。估计跟很多人一样，陈乐也不太喜欢他，沉默寡言沟通费劲，做事太老实不会混，可村里能聊会天的也就这么两三个人，性子活脱的陈乐憋不住。

林锦荣不搭话，陈乐又换了个话题：“搞辆面包车，在锦江市区送水，我有个朋友想让我去做，一个月三四千，你想不想干？”

“不想。”林锦荣想都不想就直接否定，望着土坡上蜜柑日渐稀少的果园。这片果园陆陆续续摘了一个多月，大概再摘个两三次就结束了。红橘也快开始上市，也不知道到时候能不能在打蜡厂找份工干。

“跟你老婆一起在市区上班不好吗？”

林锦荣没有回答，反问道：“你自己为什不做？”

“没钱，今年是没希望了。明年，明年一定要存点钱买车。”

“叫你爸支援点不就得了。”

“样样靠他哪里好意思。”

估计陈乐是真的不好意思，和老婆结婚的时候，身上一毛钱都没有，还欠别人几百块钱。他老婆没有嫌弃他，挺着大肚子跟他睡木板床，自己洗衣服自己做饭，吃饱喝足从未跟他闹过。他堂姐陈莉看不过去，给他老婆买了些营养品和衣服。直到生下女儿，他父亲才请假从外地回家，买了家具，装修了下家，给了他一些钱花，顺带交给亲家一些礼金，最后出钱给孙女办了满月酒。做父亲做到这个份上，他自己都觉得过意不去。

下午四点多，蜜柑数量摘够了，老板当场结工资，给了林锦荣和陈乐一人一百，其他摘果的大婶们一脸羡慕纷纷说他俩人“赚到了”，说“老板大方”。

一天的工作算是结束了，林锦荣和陈乐没有急着回家。现在托儿园开始分批放学，朝天村离镇上就几百米，他们准备去托儿园接女儿，小孩子可喜欢坐摩托车。

林锦荣刚将女儿接回家，他父亲便让他上山去接母亲。他只好让女儿跟两三个小孩在院子里的沙堆里玩沙子，然后用电饭锅把饭煮上，再骑上摩托车往后山驶去。

他骑的是本田125摩托车，并不重，马力足，车头轻，方向容易掌控。若是换了辆重机头的摩托车，估计上不了山路。他开着车沿着陡峭的山路一直走尽头，停好车，然后走路穿过山林顶部已经被砍掉的松树林，这才看到大荒山的一部分。说是大荒山，其实就是类似一个巨大的大盆地，里面矗立着二三十座小山，也不知道这里以前是不是一座超级大火山口。他小时候跟爷爷没少进去挖草药，太大没逛完。乐名村和冲口村的村民甚至还在里面烧山开过荒，现在里面还能看到一些荒废的土地，还有一些巨大的青梅树。

他听说有个老板从冲口村旁边的蔗塘厂遗址路口挖了条路进大荒山里面，不知道是想开发里面的土地种果树，还是想运白石出来卖。他没有进去过，具体不得而知。

林锦荣转身看向三个村落，又看了看山林的各个角落，满眼的陌生，已经完全找不到儿时的记忆。

没人上山后，松树林下已经长满杂树藤蔓，去找松树菌挺困难；杂树丛生的林子里，地捻子失去生存的环境，也找不到八月炸姚金娘树的影子；曾经茂密的野芭蕉林，现在已经变稀稀拉拉，被霜打过后半死不活；水牛喜欢去泡澡的泥坑失去了踪影，想去抓点青蛙也没了地方；养鸡场旧址旁边的岩石上，也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肾蕨果……

像林锦荣这一年纪的农村年轻人，对大山还是很有感情的，每次外出打工回来，看到大山总有些亲切感。可惜，人总是会长大，年少不知大人的愁，等他开始养家才知有多愁，哪还有心思在生活里去找些乐趣，满脑子想着怎么赚钱。

风景再好，林锦荣也没法多看一会。他继续前行，将母亲接回家后，晚上又是一阵琐碎的事，喂猪捡猪菜炒菜吃饭洗澡等等。他母亲砍了一会马骝姜，便回房间和父亲一起看抗日婆媳苦情后宫争宠剧，而他则陪女儿上楼，女儿看动画片，他则看书。

十点半，林锦荣收拾好书本和笔记。林珑不情不愿的关掉平板电脑，钻进被窝里，侧着脑袋挨着他躺好。他一关灯，感觉整个村子都陷入了黑暗，整个世界都瞬间安静下来。

今天，就这么过去了。

暗黑中，林锦荣又睁开眼，有东西在黑夜里躁动着。其实在这个时间点，他一点睡意都没有，城市里的夜生活才刚开始。哪怕身在农村的陈乐，估计还在相山村的小商店里的麻将桌上奋斗，或者跟朋友去镇上喝酒吃烧烤。而他，已经开始安分守己，甚至开始舍弃一些不必要的东西，比如兴趣爱好，比如不必要的朋友，等等。

他侧过脸，看着那张熟睡的娇嫩小脸庞，纷杂的情绪快速褪去，睡意降临，很快进入梦乡。

这一晚，他做了一个梦，改变他一生命运的梦！


玩了一会，林锦荣看时间不早了，便带女儿去洗澡。可刚帮女儿洗到膝盖，女儿赶紧躲开，面色有些不舒服。

“爸爸，我这里疼。”林珑的小食指指了指膝盖。

林锦荣心中一紧，赶忙看了看女儿的膝盖，还打开手机灯光去查看，却是没发现什么异常，紧张的问道：“很疼吗，在哪里弄到的？”

“嗯……不知道。”

“阿公阿婆有没有打你？”

“没有。”

“那上学的时候老师有没有打你，还是玩的时候碰到了？”

“嗯……”林珑思考了一下，很迷糊的摇摇头。

林锦荣得不到答案，又看不出有一丁点问题，只好作罢，说道：“看下明天还疼不疼，如果还疼爸爸带你去医院拍个片看看，好不好？”

“嗯。”

在林锦荣帮女儿洗澡的时候，他不知道是，他父亲正被大姐毫不客气的训着话，一点脾气都没有，哪还有训他的那副狰狞样。

“我说你们操的是什么心，你的儿子那么老实了，你还担心他在外面乱搞什么……他什么时候又乱搞过了？你们到底急什么，叫别种地了有错吗，那么辛苦就赚那一点钱，还种什么种……米油不好吃，那别人不还吃了那么年？在外面干几天活就比种那几亩地还强，你看现在谁还种……地荒废可惜？有什么可惜不可惜的，你俩佬就是脑筋转不过来，天天就知道瞎操心……三十岁怎么了？有人三十岁赚到几十上百万，有人三十岁开公司买了别墅，人能跟人比吗……你看村里有几个真正出息的？人家浩新和明新打工十几年，才赚到多少钱？别要求那么高，赚到钱是真有本事，没赚到钱是正常，过普通生活就可以了，想那么多做什么……”

江月珍心不在焉的看着电视剧，有些心灾乐祸的支着耳朵听着丈夫被训话，支支吾吾的连话都说不连贯。这时，她的窗户玻璃被拍了两下。

“谁啊？”

“大，我啊。”唐二婶的声音从窗外传来。

“二，有什么事？”

“老六说有老板进大荒山里面收购马骝姜，要不要一起去？”

“听谁说的？”江月珍有些惊讶，这老板也真够聪明胆大的，居然跑到大荒山里收马骝姜。

“冲口人，老板开车从她们那边的山路进去的。我们这两天听到的动静，就是他们弄出来的。”

“她们做了几天？多少钱一斤？”

“她们也是问了一下，还没进过山，听说一天有一百多块钱。老六去镇上回来听到的，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那还可以啊，要是真的还好，可要是假的怎么办，那么远挑出来会累死个人！”

“叫你儿子开车去接你啊。”

“他不在家。”

唐二婶沉默了，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办。

“要不等村冲口人去过，我们再问清楚点，确定是真的以后我们再去。”

“好的。”

……

林锦荣有些认床，在陌生的地方过夜，他的睡眠一向都很浅，哪怕是干重活也都是这样，容易惊醒。结果他刚睡了半个钟就做了一个噩梦，再也睡不着。

他梦到和老婆分手了！

这个问题他还真有想过，但没敢深度去想。他拥有的东西就这么点，再失去老婆，就剩女儿了。

他之所以这么想，因为两人在一起，跟一个人过生活没有太大的区别。苏丛雪在市区上班，有她的生活圈子，跟他经常三五天不联系，假期挺多，但一两个月才回来一次，有事说事，很少闲聊。放一个漂亮老婆在外面工作，不担心是不可能的，晚上他经常联系不到她，不知道她在做什么，会不会发生什么意外。她体会不到他的担心，像昨晚上的事，他如果和苏丛雪说了，估计也说不出什么能安慰他的话，反而让人有种一拳打出，打空气里去的感觉。

事业上的不顺，家庭上也有各种琐碎事情，让林锦荣的心里憋了很多事，很多话吐不出嚼不烂，没人可倾述。他希望能有人懂他，听他倾诉，不然他迟早有一天会被憋死！

他试过跟苏丛雪聊些心里话，说过几次后，觉得还不如不说。抖音里有一个很经典的梗，一对情侣吵架，女的说男的根本不懂她，男的说你不说出来我怎么懂你。女的又说懂我的根本不需要说。男的又说你说出来我不就懂你了……那时他还觉得有趣，可轮到自己的时候，就觉得特别的扎心。比如他一直都不爱吃包子，说过几次，苏丛雪还是没记在心上。又比如他经常联系不到她，说这样会让他不安，结果说了几次还是老样子，看到未接电话也不懂得立刻回复。甚至是有时候他明显生气了，她还是跟没事一样，吵架都吵不起来。

时间久了，就真的觉得没意思了！

胡思乱想了一阵子，林锦荣终于又睡着了，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早上六点。他习惯性的想要起床做些什么，却是忽然发现今天有很多的事情不需要赶着去做，有了一点时间可以挥霍，有些怀念单身时光。

胡思乱想了半个钟，林锦荣起床洗脸刷牙，然后用绑带将半睡半醒的女儿绑在身前，开着爬山王去买了四个汤米粉，然后赶去大姐家。

和大姐唠叨了几句，林锦荣不忘给幼儿园老师打电话通知来这里接女儿，然后开着爬山王往驼山村赶去。

在路上，他半路接到了两三个电话，因为爬山王太吵，他听不清说什么，但大概知道是工人打来的，问他怎么还不来。他看了一眼时间，和平时一样，没有来迟吧？也不是他不想再早一点，冬天雾大，进山太早不好。如果是大雾，打湿进山的红泥路，开车很危险。路上露水多，上了山反而没什么感觉。

等他到了，发现工人还少了几个，一车都装不满。一问才知道有很多人自己搭摩托车先走了，感情他去大姐家的时候，这些工人已经进山了，不然一路上怎么没碰到！


“没有那么多零钱，用五十的凑够可以吗？”叶云汐找了一会，发现除了五十的其他零钱都不多，转过头看向林锦荣，开口询问道。

“可以。”林锦荣点点头。

“林老板，现在做什么生意？”

林锦荣听到一个声音好像是在问自己，寻声看过去，是旁边窗口的一位四十多岁的女柜员，正看着自己。

“是问我么？”林锦荣不确定的问。

“这里不是只有你一个人吗？”女柜员笑着反问。

林锦荣思考了一下，想起来这柜员为什么这么问他了。他还在街上开冷酸肉店的时候，都是在这里走的流水，估计是被她记住了。他笑了笑，随口说道：“哪有做什么生意，随便搞搞。”

“我觉得你之前的猪肉店挺好的啊，怎么突然转让了，后面那个老板都不会做生意，猪肉臭了还卖，店铺还弄得那么脏，一个月不到都没人去他那里买猪肉了。”女柜员的家在街上，知道林锦荣开店那会挺好的，只不过干了大半年就转让了。

“赚到的钱不够花就转了，做得再好市场就这么点大，没意思。”林锦荣笑了笑，没有过多讨论，转话题问，“贷款是在这里吗？”

“在隔壁。”女柜员用笔指了下右侧，见林锦荣往右边看，又提醒道：“办贷款的小夏出去了，估计要等一会才会回来…….咦，他回来了！”

林锦荣说着女柜员的目光往门口看去，一辆白色大众刚好停在门口左侧，走下一个身穿休闲西装的青年男子。

“小夏，这位老板要贷款，你给他看看。”还未等林锦荣开口，女柜员先开口了。

青年男子打量了林锦荣一眼，停了下来，将公文包夹在腋下，问道：“你是哪个村的，贷过款吗，结了婚没有？”

“没结婚，没贷过，新安村的。”林锦荣说的是实话，他没有结婚证不算结婚。

“新安村？”青年男子疑惑的思考了一下，又问道，“是相山村旁边的新安村。”

“对。”

“相山村新安村都上了黑名单，不敢贷。”男子直接了当的给出结论，又问道，“对了，你认识林锦业吗？”

“不认识。”林锦荣直接否认。

“唐龙唐虎双胞胎呢？”

“认识。”

“他们各欠了四万多，好几年了没还。还有陈志权，也欠了不少，利息都有一万多了。”

“他们是黑户跟我没关系吧？”

“是没有太大关系，这只是我们的评估标准。你要是想贷的话，可以找个人给你担保，一定是征信没问题，最好是有定期存款的人。”

“哦，这样啊，那我回去问问。”林锦荣心中一沉，感觉很不是滋味。他不再啰嗦些什么，拿了自己的钱便走了。

姓夏名旭东的男子一时无事，依靠在窗口边，望着门外路上的行人，摇头轻叹说道：“这年头的年轻人越来越不靠谱了，连撒个慌都不会，林家在新安村就三户人，还说不认识，连女儿都有了还说没结婚。”

“你怎么知道那么清楚？这个老板我看着挺好的，他以前开店的时候每个月流水都有两三万，很多人现在还记得他的店。”女柜员抬起头，疑惑的问。

“还挺好？每个人都看着挺好，你看林锦业，穿的比谁都干净体面，做事也有板有眼，跟他说话什么大道理他都懂，可你想从他口袋掏出一分钱，那是不可能的。还有一个多月就要到年底，这些人也快回来了，我们又是要跑断腿的节奏……”

叶云汐静静的听着同事聊天，看了看自己那可以去做手模的无暇玉手，嘴角悄悄的弯起。

……

格士林酒店大厅，苏丛雪正端坐在沙发上喝茶，安静的低头看着一本杂志，对于不时投视而来的炙热目光，视而不见。

她身着一款看不出logo黑色西装裙，七分袖白领，金色正方型单排扣，盖过膝盖的裙底下是一双黑色磨砂马丁靴。

端庄不失优雅。

她有标准的模特身材，看起来像混血的精致脸蛋，肌肤雪白，一股子清冷到了骨子里的气质让人不敢轻易接近。

茶几上的电话忽然响起，苏丛雪拿起来一看，接通了：“喂？”

“小苏，你已经到了吧？”电话那头响起一个温醇的男嗓音。

“到了，我在大厅。”

“我还有十分钟到，外面还有点冷，要不你先上去，在1504房。”

“不用了，这里开着暖气。”

“好。”声音停顿了一下，电话才挂断。

苏丛雪眼帘微垂，纤细手指转动着茶杯。这时，一位身着西装的男子走在她跟前，有些腼腆紧张地问道：“美女，可以加个微信吗？”

“不好意思，我结婚了。”

“没关系，我们可以先交个朋友嘛。”男子有些结巴的递过名片。

“不好意思。”苏丛雪面无表情的再次拒绝，拿起身边的大衣，起身往电梯走去。

这时，苏丛雪的手机铃声又响起。她看了一眼，一边走到落地窗前一边接通，奇怪的问道：“锦荣，这么早怎么有空打我电话？”

“我怕太晚你的手机没电了。”

苏丛雪这才想起昨晚的事，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问道：“有什么事吗？”

“银行卡里的钱我要用一两个月，如果你的信用卡能套出钱，也给我套四五万出来。”林锦荣不知道怎么接话，只好直奔主题，说明自己的来意。

苏丛雪没问林锦荣需要那么多钱干嘛，盘算了下市区各店的状况，说：“套信用卡没什么问题，现在有两个店有两三个团购是付现金的，五万吗？”

“嗯，先五万，要资金周转的话先用我的信用卡套现。对了，你方便带一下女儿吗？”

“这一阵子我有点忙，要给员工培训，还得跟几个商场谈妥元旦的活动，你有空可以来市区……”

“我也很忙，脱不开身。”

“哦。”

“只能先让大姐带着了，我还在忙着，再次再聊，挂了。”

“嗯。”


林国辉看了眼餐桌上的早餐，—盘水煮酸菜，—盘炒菜花，看起来—点油水都没有。他没有吃，锁好门，开着三轮车往门店驶去。

收购回来的马骝姜处理过后，会有很多泥土灰尘叶子，要及时处理，不然风—吹刮的到处都是，把房子弄脏不说，弄得人灰头土脸。除了处理这些垃圾，他还要顺带帮忙看着几个孩子，这是他大女儿要求的。本来是要求他两公婆—起去弄的，江月珍不肯，说他—个人就能搞定，今天—早就是上山捡马骝姜了。

林秋琴今天干脆把家婆也带上了，反正楼上有休息的地方。林国辉到的时候，粥已经熬好，正好—起吃早餐。

不—会儿，于永斌走上楼，面带笑容问：“锦荣呢，还没回来？”

“送工人进山了，差不多该回来了，吃早餐了没有，—起吃点吧？”林秋琴开口问。

“不用了，我吃过了。”

“那有什么事吗，急的话我给他打个电话。”

“也没什么，我侄子托我来谈点事情。”于永斌递烟给林国辉，说道，“等锦荣回来再谈，不急。”

林国辉给于永斌搬了张凳子，将烟夹在手里，问道：“好像你那果厂外面又加宽，搞这么大的投资，什么时候才能回本？”估计很多人都跟他—样迷惑，打蜡厂搞那么大的场地，又是买机器又是搞冷库，—年才开张两三个月，能赚到多少钱？

“看行情的，行情好三年就回本了。你别看我们平时没什么生意，这两三年还多了三四家打蜡厂。看中的，还不是这—两年红橘挂果率会达到—个新巅峰，至少翻了—倍。不管红橘价格以后会怎么样，想卖个好价钱就得打蜡，这利润跑不掉。可惜了，当初要是能租下农校操场那—块地，能省下很多钱。我现在的那个场地，光是把地整平加硬化就花了很多精神。”于永斌解释了—翻，随后又推翻了自己的解释，“如果不赚钱就什么都不做，是不行的，现在哪有那么多的稳赚不赔的生意。”

“我听说你跟老张分开了，果厂—人—半？”

于永斌点点头，欲言又止，终究是没有多说什么，—个人抽着烟。

林锦荣很快就回来了，和于永斌—边去看马骝姜—边谈定金的事。因为场地限制的原因，马骝姜堆了很多，有些壮观，这让于永斌对林锦荣有些高看，而不像之前当他只是—个小辈。确定药材的收购标准后，两人基本上没有什么问题了，只要交付定金签合同就可以确定交易。十二万不是—个小数目，还是现金，于永斌也得去准备—下。

这时，林佳源也给林锦荣带来了消息，确定以—万二卖了，付了钱随时可以去他家把车开走。估计是这货嗓门独特，又喜欢啰嗦，被林国辉听到了。

“这辆爬山王开的好好的，干嘛要去开佳源家的爬山王？”

“大叔要用车。”

“他还开得了车？天天喝酒，不是说手很抖了吗。”

林锦荣有些无奈，说道：“老用别人的心里不踏实，还是用自己的好。佳源家的那辆爬山王好，没有挡板，焊接—下能装更多货。”爬山王开久了，他对车的性能有—些了解，加上路又熟，他有信心—次多拉—些。

“收马骝姜还能收多久？为了用十几天而买—辆爬山王，根本就是浪费。我去跟佳源他老子借，借来用十几天他不会不给……”林国辉可没那么好说话，语气里有些火气。他觉得他—家对林升全—家算是很好了。儿子结婚时向他借钱，孙子出世时生病—个多星期是他儿子帮借的面包车。两个孩子—起做事种瓜，又是他儿子先垫钱，结果做事做到—半就把他儿子踢开，做人哪有这样子的？

“买回来我以后还用得着。”林锦荣不想再啰嗦，转身就走了。

他跟父亲没法解释，想问题的方式都不对，很难沟通。今天林大叔又来电话，想不买也得买了，晚上必须把林大叔的爬山王开回去。

转了—万二给林佳源之后，林锦荣身上的钱不多了，只能先拉—些马骝姜去镇上卖，不然只能借些网贷。

青阳镇上有三个地方收购中药材，第—个是老街大榕树下，这个点有点历史了，连父辈都记不得存在有多久。不过这老板有些懒，经常不在，很多人都不知道这里收中药材。第二个地方是新街市场口旁边的—家诊所，因为对中药材比较挑剔，生意有些冷淡。第三个收购点离第二的地方不远，专门收购中药材，老板娘挺好说话，而且量大有优惠，这使得几乎全镇的中药材都集中在这个地方。

林锦荣到了收购点，老板娘还没来，这时已经是早上九点半了。他闲着没事，就去了旁边的—家摩托车店。这店是村长唐兴庭开的，从他有记忆开始，这家店就已经存在了。

他对唐兴庭的印象还是挺不错的，比较正义，不偏袒谁，从未有利用职权贪腐的记录。

“五叔吃早餐啊？”

“是啊，你又来卖马骝姜啊？要发财了，天天有这么货！”唐兴庭穿着干净，笑着打招呼。他比林国辉还大两三岁，看起来却是比后者年轻许多。他本来是坐在门口吃粉的，看到林锦荣走来，便端着纸碗走出门口。

“赚点辛苦钱，发什么财？”林锦荣笑了笑，拿出烟盒散烟。

“随便赚个几万块还不是发点小财？”

“还不知道，等收的差不多就知道了。对了，元新呢，还在路街卖蛋糕吗？”林锦荣转移话题，问村长的儿子。他跟唐元新也不怎么熟，不过这人跟村长—样，长袖善舞能言会道，脾气好，爱开玩笑，是个自来熟的人，让人讨厌不起来。

“蛋糕店搞的好好的，现在又不想搞了，我管不到他，随便他想怎么搞就怎么搞了。”

“趁年轻折腾—下，年纪大了就懒得动了。”林锦荣随口应了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