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这样一天接着一天的在凌北尘房中。

他写字，我研墨。

他喝水，我倒茶。

他吃饭，我陪伴。

我做足了一个人族妻子该做的所有事情，攒足了所有的好感。

可凌北尘再从未正眼看过我一次。

我有的时候也会想，大抵这就是妖族唯一的笑话了。

但没关系，来日方长。

有大把大把的时间，我也不着急。

直到府中又搬来了另外一位狐族女子，我才慢慢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妖有妖的原则，我来了这里许久，都没有送回一个满意的答复。

族长传信说彻底对我失了望，派来了另外一位狐族。

她的身份要比我低上几等，却总是处处压上我一头。

我并不知道她用的什么方法，在短短的时间内，顺利得到了这府中众人的信任。

光景不长，便让整个凌府对她毕恭毕敬。

“妖后姐姐，族长知道您办事不力，特让我来帮帮您。”

月无双轻轻福着纤细的腰肢，表情中尽显锋芒，语气中带着几分三分不屑，五分讥笑，二分凉薄。

我看着她那副不值钱的样子，一时为整个狐族觉得丢脸。

“紫玉，给双儿小姐斟茶。”

紫玉会了意，上前轻轻倒了杯茶水送到月无双面前。

咣当一声，茶杯翻倒。

月无双敛了敛衣袖，用余光轻瞥了我一眼。

脸上带着重重的不服。

“不小心，洒了。”

我看着地上洒落的茶水，没有说什么，轻轻摆了摆手。

紫玉会意上前给了她一巴掌，她低着头捂着脸，一脸不可置信。

“我可是族长派来的，你打我就是污蔑整个妖族。”

话音未落，一巴掌接着落在了她的脸上。

我看着她那双因为委屈布满红血丝的眼睛，才满意的点点头，将手中的水果塞入嘴中。

跟我斗，月无双还差点本事。

一个普通狐族，自是不能与我抗衡。

可是我远远高估了凌北尘的实力，在月无双的媚术下，凌北尘成功被迷的神魂颠倒。

眼前之人甩了甩衣袖，眼中再也没有那似水流年的温柔。

他三下五除二的跑过去扶起地上哭的梨花带雨的人。

恶狠狠的对我说。

“碧樱洛，你不要欺人太甚，无双是我们府中的客人。”

“呵”我唇角淡淡勾起了一抹弧度，装作不以为然。

可这句话还是深深戳痛了我。

至于为什么，连我自己也不知道。

我是从小到大被捧在手心里的蜜糖，最漂亮的妖族公主。

要什么便有什么。

妖族当我是掌上明珠，母后眼中的乖女儿。

现在被人指着鼻子骂。

我不明白什么叫做欲哭无泪，但是心底里总充斥着那莫名的酸楚，挥之不去。

大概是因为第一次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吧。

我在心底里安慰自己。

“大胆，妖族公主岂是你们这等凡人可以肆意忤逆的。”

紫玉为我不平。

“这里是人界，不要拿你妖族的身份来压我。”

顾北尘没抬头，声音里带着一丝戾气，紧紧注视着怀中的人。

仿佛生怕再伤了月无双分毫。

月无双微微颤着，像只受惊的小猫一样依偎在凌北尘的怀中。

脸上微微泛着粉红，看起来楚楚动人。

“今日之事，我可以当做没发生，但劝夫人可以见好就收。”

夫人？

你也知道我才是夫人？

我往后退了一步。

看着因为愤怒已满眼猩红的人轻轻唤了声紫玉。

声音却是控制不住的颤抖了几分。

罢了，我的任务不过是消灭人族。

现在有了月无双，我也不用费那么多无用的功夫。

门哐当一声关上了。


第二日，我扶着我酸胀难忍的腰回了卧房。

紫玉靠在床边打理着东西。

“小姐。”

听到她的呼唤，我一下低下了头。

明眼人都明白，我这一夜未归，去干了什么。

“公主，您不用低头，您知道狐族爱上人族是什么样的后果，我们不能走娘娘的老路了。”

“我知道，我是为了验证一件别的事情。”

“好，公主自有分寸，奴婢不多嘴。”

紫玉离开的身影很坚决，我知道她是担心我。

但是有些事情根本不是我们自己可以控制的，尽管我是妖后，尽管我是九尾神狐。

桌上的饭菜冒着热气，依旧是往常一般的清淡，却也依旧有着一碗桂圆莲子羹。

我小的时候喜欢喝这个东西，这下也总算喝够了。

我看着紫玉离开的背影，轻轻低了头，长长的睫羽盖住了眼底的悲伤。

我不知道是否因为一些我的缘故，还是她触动了凌北尘的怒颜。

那晚后，月无双好像就再也没有出现在我的面前，更没有再出现在过凌府。

听下人们说，凌北尘让她离开了。

怡元第一百八十三年，我顺利返回妖族。

而此时妖族，却只我一人。

那天的风很大，吹过我脸庞，我只觉得刀割一般的疼。

这份处所离开的时候热闹非凡，如今也是这般光景。

我早料到这个地步，只是没想到来的这样快。

凌北尘根本没有中月无双的媚术。

那晚之后，我明白了一切。


月无双的成功似乎指日可待了，我每天都能在下人的口中听到她与凌北尘的关系怎样怎样的好。

我将东西一一拿着整理出来，想着离回去的时间可能也快了。

月无双一旦成功，九尾狐族不会再放过人族。

我不知道这些恩恩怨怨又是如何结成的，也不知道又何时才是个尽头。

我也从未有见过我的父亲，传说中与凌北尘父亲齐名，一位人族尊贵的道长。

我捻着手中的七彩绳穗，一时之间思绪万千。

母后说这是父亲留给我的，是人族中重要的东西，父亲家中世世代代相传。

“父亲是道长，捉妖的，这七彩绳穗难道不是会危害我们的吗？”

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我刚8岁。

母亲笑笑摸着我毛茸茸的后脑勺:“阿洛，阿父不会害我们的。”

可是我看的明白，那七彩绳穗分明就是一对。

我不知道这个东西的功效，更不会明白母亲那日愣了半天想出来的答案又是不是真的。

直到我亲眼看见，凌北尘的腰间也同样挂着一个一模一样的绳穗。

从那天开始，我观察走过的每一个道长。

身长的，年老的，修为高的，修为低的，像凌北尘一样同为家主的。

可是，他们都没有。

于是，这个让我不知何去何从的东西就被我深深埋藏在我思绪深处。

等待着或许那一天，父亲留下的东西真的会为我们带来好运。

把这些种种抛到了脑后，显然我过的会更为洒脱。

可能膳房里的下人又突然看出了别的些门道，近日里的饭菜竟然可口了许多。

也或许是凌北尘为月无双准备的饭菜太多，剩下了些许，我跟着享了些福。

但是这些都不重要，随着时间慢慢的流逝，我心底里的创伤远远超出了我的想象。

每每看到月无双在凌北尘的怀中笑的开心，我便不知如何，心像被人掏出来一样疼。

为了避免再碰见他们一起的样子，我索性把自己关在屋子中。

可是，没那么简单。


我为了和平嫁到人族，但是却不知人妖两族早已不死不休凤凰树下，漫天殷红，丝丝缕缕染红了那片天。

我半拄着下额，远远看去笑的妖孽。

“阿洛，对不起。”

看着远方受了盗天阵遍体鳞伤的人。

我起身轻轻的抚了抚衣袖，抬脚将草丛中青玉瓷瓶踢了好远。

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只是密密麻麻的疼。

“阿洛，青玉瓷瓶。”

青玉瓷瓶是人妖两族定情的信物，曾经我认为有多么神圣，如今就有几分不屑。

我上前一步，用脚紧紧的碾住，用尽了我全身的力气，冷哼“凌北尘，你灭我妖族，我要让你生不如死。”

我的母亲是九尾神狐，父亲是人族最尊贵的道长。

我继承了父亲和母亲的所有优点，是妖族最风光的公主。

本以为我会拥有这全妖族最为盛大的婚礼，嫁给整个妖族最完美的妖类。

然后享尽一切荣华富贵，一生安乐无忧。

只可惜，我想的太过于简单。

后来，我8岁那年。

妖族人族大战，人族联手反抗妖族。

一时之间，乌烟瘴气，每个族群都不得安宁。

数月后，族长帮我订了亲，嫁给一个人族，换取整个妖族的太平。

我出嫁那天，凤冠霞帔，三书六礼，人族用了最高的礼仪迎接我的到来。

十里红妆，锣鼓洞天。

因为我们的婚事，为妖族免了灭顶之灾，妖族也奉我为妖族之后。

“小洛，你到了哪里一定要开开心心的，母后在这里一直陪着你。”

我记不清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首次离家的痛苦紧紧围绕着我。

我永远记得母后送我上花轿前眼中密密麻麻的不舍。

“阿洛，在那边一定要好好的，阿娘一直都在。”

我强忍着泪水点着头，承诺自己一定要为妖族争光。

骄子摇摇晃晃离开妖族入界口的时候，漫天的高喊还弥漫在四周。

我天生听觉灵敏，那齐刷刷的喊声伴着我，让我少了些孤单。

“妖后无双，天佑妖族。”

到达人族入界口的时候，骄子周围满是人。

我隐隐约约的听到她们说着什么，总要抢着看看妖后到底长的什么模样。

我不是妖族唯一一个年轻的，也不是妖族最美的。

按照常理来说，妖族无论如何都不会派一个身份太过贵重的前去和亲。

而我，便是例外。

我坐在骄子里听着外面熙熙攘攘的声音，眼睛被蒙住了，什么都看不见，只是一团黑黢黢。

“小姐，拜完堂奴婢送你回房。”

一旁的丫头挽着我的手，在我耳旁轻轻的说了一句。

我轻轻点了点头，却一个人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坐了好久。

后来，我不记得那是几时，只是听到门嘎吱嘎吱的响了一声。

接下来就是脚步声，一轻一重，伴着浓浓的酒气。

他喝酒了？

我疑惑的用了法术，透过头上的盖头向外看。

印入眼帘的是那张毫无挑剔的脸，长长的睫毛，眼睛半睁着，给人一种慵懒倦怠。

许是因为喝了酒，他一摇一晃。

我心底一惊，感叹于这人族竟然有如此风姿飒爽的男子。

“你把盖头掀开，快点。”

清冷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我心底里一空，顿时没了主意。

“啊？”

我迟疑了一瞬，没有反应过来。

我明白这人间的习俗，入乡随俗，自然不可以没了规矩。

盖头必须得是由夫君亲手摘下，听说是有特殊的含义。

“盖头你自己摘，我就不算娶你，按我们人族来说你就还可以风光的嫁人。”

他灌了一口酒，一字一顿。

“我知道你不是想嫁给我的，你只是为了两族和平，我也一样，我们也不会有什么夫妻之实，你不用担心，我也不会为难你。”

没留下任何悬念，甚至一个眼神。

我抿了抿唇。

也好，少了很多交流与牵绊。

或许以后出了意外，也能走的洒脱些。

今日天气好的很，我拽了紫玉同去那花园里走走。

不远处传来丝丝缕缕的笛声，我侧了耳听，却不料声音离得越来越近。

“你在这里干什么？”

“我随便走走。”

他攥了攥手中的东西，定定看了我一眼，便拂袖离开了。

“注意安全。”

我看着他离开的背影，默念了一声他的名字。

“凌北尘，”身旁的静叶很是开心，望着凌北尘的背影“小姐，你是不知道，虽说我们少爷是人族的，但是老爷可是当时四大道长之一。”

我侧了头，听的更认真。

“老爷痛恨妖族，凌家世代捉妖，却不知怎的……”她低了头，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我摆摆手，莞尔一笑。

凌家世代捉妖，又怎么会突然出了特例？

“那凌老爷在哪里？”

我话一出口，小姑娘闭口不答，被身旁另外一位洒扫丫头叫了去。

后来我意外得知，凌家家主早已离家，去了哪里也没人知道。

凌北尘就是如今凌家唯一的家主，掌管府中的上上下下。

我一时起了敬佩之心，他也不过和我年龄相仿，就肩上承担了如此重的责任。

接下来的几日，我们相处的不算亲近，却也是相敬如宾。

我不会打扰他做任何事情，他也不会干扰我的任何选择。

做不到像其他夫妻那样举案齐眉，可是也相安无事。

没有平平常常琐事的争吵，也不会掺杂任何多余的感情。

倒像是做生意一般。

但生活过得也算安分。

好景不长，我收到了族长的信，信中说让我趁着自己的身份把整个人族一网打尽。

嫁来的时候，我心底里便明白，一切不会那样简单。

执着了那么多年的事情，又有谁愿意放手。

妖族不可能轻易的放过人族，人族也不会放任妖族在这世间，所谓的和平只不过是暂时的说辞。

看着信在火中一点点的化为灰烬，我不禁黯然神伤。

为何要非得拼个你死我活？

我不理解，但也不能辱没族长的意思。

只要我是妖族一天，是妖后一日，就必须承担起这份责任。


是夜，他房中的光还亮着。

“凌北尘，你在屋中吗？

，我找你有些事。”

“何事”良久，屋子中传来了清冷的声音。

我咬了咬牙，推开门走了进去。

油灯忽明忽暗，光打在凌北尘棱角分明的侧脸。

我咂咂嘴，这张脸，在整个妖界，也都是数一数二的。

“我想找你喝杯茶。”

我挽了挽衣袖，随意编了一个理由。

轻轻的坐在一旁，找了些别样的话题。

“再过几日，就是灯节，我想去看灯。”

他拿起桌上的杯子，轻轻送到嘴边，一粒晶莹的水珠从他的唇上溜了进去。

我看得入迷，眼神紧紧盯住他喉结的上下浮动，只觉得脸上燥热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