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小说 其他类型 和前夫穿成年代文对照组小说江瓷周明礼完结版
和前夫穿成年代文对照组小说江瓷周明礼完结版 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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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鲸快码字

    男女主角分别是江瓷周明礼的其他类型小说《和前夫穿成年代文对照组小说江瓷周明礼完结版》,由网络作家“阿鲸快码字”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周明礼笑出来,“一个石料厂后厨厨子拿来的,那种场子有这种票也不奇怪。”这年头偷什么东西的都有,石料厂占地大,又难防,厂子里肯定会订一批手电筒票,专门让人去买手电筒以便夜间巡逻。“先去买自行车!”江瓷小手一挥。他这张票换的是中间不带杠的那种自行车,江瓷骑正好。虽然没有永久那样一辆自行车一百七八十那么离谱,却也花了一百一十五。买完自行车,周明礼和江瓷就开始着手买其他的东西。最重要的是粮食,白面票用不了,更别说是米了,供销社都没有。周明礼只能换其他的面。各种面加在一起,周明礼一次性买了五十斤,面这种东西是不用嫌多的,什么时候都不能嫌弃多。紧接着又是各种需要用的东西。油盐酱醋,还有料酒,周明礼昨天去钱家买肉时搭给的下水还没做呢……新的洗脸盆...

章节试读


周明礼笑出来,“一个石料厂后厨厨子拿来的,那种场子有这种票也不奇怪。”

这年头偷什么东西的都有,石料厂占地大,又难防,厂子里肯定会订一批手电筒票,专门让人去买手电筒以便夜间巡逻。

“先去买自行车!”江瓷小手一挥。

他这张票换的是中间不带杠的那种自行车,江瓷骑正好。

虽然没有永久那样一辆自行车一百七八十那么离谱,却也花了一百一十五。

买完自行车,周明礼和江瓷就开始着手买其他的东西。

最重要的是粮食,白面票用不了,更别说是米了,供销社都没有。

周明礼只能换其他的面。

各种面加在一起,周明礼一次性买了五十斤,面这种东西是不用嫌多的,什么时候都不能嫌弃多。

紧接着又是各种需要用的东西。

油盐酱醋,还有料酒,周明礼昨天去钱家买肉时搭给的下水还没做呢……

新的洗脸盆,碗,筷子,皂子,毛巾,洗头波,蚊帐……

周明礼拉着江瓷,让她瞧瞧还有什么需要的。

江瓷低声说,“衣服。”

周明礼顿时明白了,江瓷从口袋里拿出布票,“我们要买衣服。”

售货员看都没看她手里的布票,说道,“哪有成品衣服?你要买布就是买布!”

江瓷一愣,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现在这个年代,那是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衣服能穿就行,要新衣服那就自己扯布自己做。

江瓷小心提道,“那外汇券……”

售货员对这个词汇一脸陌生。

江瓷就明白自己大概记错了,外汇券出现不是这个时候。

她不再多说,道,“那就扯布,扯……”

江瓷说不出来了。

老天爷,谁知道一个人做一套衣服需要多少布啊?!

更何况是她!

她对这个根本就没有概念。

周明礼接过江瓷的话茬,十分谨慎的再次看了一眼布票上面写的,说道,“我们扯三尺棉布。”

售货员这才去拿布。

江瓷看了一眼,约莫也就一米多点的布,心想,这么点怎么够给一个人做一套衣服?

她心情沉重的接过那三尺布,周明礼又买了针线。

售货员看了他们一眼,问道,“店里还有最后两盒雪花膏,你们要不要?”

江瓷还没说话,周明礼便当机立断,“要。”

江瓷侧眸看了周明礼一眼,没说什么。

售货员便将那两盒雪花膏给他们。

周明礼接着又换了那张手电筒票。

临近中午了,江瓷和周明礼才把成堆的东西往自行车上塞,面袋能吊在从大队长那借来的自行车前杠上,盆里也能放一些厨房用品,零零散散能绑的都绑上。

江瓷和周明礼都没敢在镇上多待。

他们买东西太多了,扎眼的很,以防有人盯上他们,把东西装好之后江瓷和周明礼就各自骑了一辆自行车,闷声飞快往山定大队所在的方向骑起来。

幸亏他们骑了自行车跑得快,江瓷和周明礼刚出终墨镇,他们身后就出现好几个跑着的半大小伙子气喘吁吁。

“他娘的,跑的可真快!”

“早知道在镇上就该把他们给打劫了,那么多东西呢!”

“再后悔也没办法了,记住他们的脸了吧?下次他们再来,一定早早给我按住了!”

这群半大小伙子眼底闪烁着贪婪的光。

江瓷和周明礼回到山定大队时,太阳正烈得很,两个人都出了一身的汗,这会儿路上和田地里都没人,多数都回去午睡去了。


江瓷和周明礼昨天晚上忙完回去休息,躺在床上就闻到一股说不出的味道。

那是熟肉变质的味道。

现在冰箱很少见,更何况是乡下,压根就没有冰箱。

江瓷和周明礼找了一圈,终于找到了散发味道的位置。

一个小布包,包着两块肉。

江瓷和周明礼都不用猜就知道是谁干的。

他们俩一致决定把这块肉给扔了。

罪魁祸首之一——周明礼十分淡定的把锅扔给了周老大,“是他偷走了你的肉,以后离他远一点,他给你什么也不要吃,不然,他会把你也给骗走。”

重新洗过的衣服床单之类的把整个院子的晾衣绳都摆满了,周明礼简单做了手擀面下锅,又打了最后剩下的两个鸡蛋,放了把韭菜,做韭菜蛋花做浇头,弄了几碗面条。

江瓷和周明礼这一顿折腾着实饿的不行,连说话的精力都没有,闷头吃面。

饭后江瓷和周明礼弄水分别在家里洗了个澡,两人又合力把新买的蚊帐给挂上,躺在光秃秃的凉席上,江瓷闭上眼睛就睡着了。

周明礼翻了个身,看着她面上的疲惫,抬手轻轻拨开她额前的碎发,半晌自己也睡了过去。

这忙碌又累人的一上午,实在是太累了。

周明礼比江瓷醒的早一些,他先去医务站换药,又被大队长喊去看了木料。

山定大队的房屋都是统一建成的,所有改造,加建都需要到大队长这里报备,而周家的房子统一建成之后还没做过改造,木工那里就有房子门窗的尺寸,周明礼和木工一说,木工就带着他去看了准备好做门的木料。

木工是个沉闷木讷的人,只说正事,“这些木料都是现成的,你要是要的急,我今天就能给你做好。”

周明礼点头说,“能尽快做好那就今天做好。”

家里连个门都没有,他一个男人没什么大不了,可江瓷不行。

今天他们吃过饭,江瓷就在屋内反复问他有没有其他人来这边。

屋外的周明礼也就只能反复回答没有。

他家刚添置那么多东西,晚上他睡觉恐怕都睡不安稳。

木工点了一下头,“行,我做好了拿板车推过去。”

沟通完,周明礼没着急回家,看了一眼在门外的大队长,压低了声音,“有没有桌子,我家的桌子已经彻底断掉不能用了。”

周明礼拿了两块钱出来,塞进木工的手中。

木工看了一眼,不紧不慢的塞进自己的口袋里,说,“晚上和门一起拉过去。”

周明礼感激道谢,把桌子的事搞定,周明礼才回家,他们也没有表,只看了看依旧灿烂的太阳就知道这估摸着也就才三四点的样子。

他进屋看了一眼还在睡的江瓷,出门到厨房处理那些猪下水。

今天上午他在镇上买了去腥除臭的材料,把猪下水又清洗了个遍,剁好,直接开始卤,卤猪下水是现在周明礼能做的最简单的菜式。

家里虽然添置了很多东西,但有些是不能立即能买得到的。

比如新鲜的蔬菜。

他家就只种了一些夏天最多的豆角,黄瓜,韭菜和辣椒,其他菜一概没有。

而其中韭菜已经很多都不能吃了,六月韭,臭死狗,周明礼今天中午做的那一锅面条里面下的是最嫩,勉强能食用的韭菜。

其他蔬菜还没有精细打理,结的豆角和黄瓜很少。


夏磊听得怒气冲冲,朝江瓷怒吼道,“江瓷!你就是这么教育你孩子的吗?!让他们俩合伙欺负我儿子!你能不能要点脸!”

听到这话,江瓷火气也上来了,冷冷看着那一家三口,“你儿子说我女儿偷了他的糖,就是偷了他的糖?”

夏希口齿清晰的说,“她就是拿了我的糖,那是我偷偷在家里带的两颗糖,我们在一起玩儿,周苗趁我不注意,就把糖给拿走了!”

站在一旁看热闹的人听到夏希的话,看向江瓷和她两个孩子的眼神都变了。

“这么小就学会偷东西了,那以后还了得?”

“可不是?也不看看周老二家穷成什么样了,两小孩儿肯定馋夏知青家孩子的糖,这才想法子偷过来吃。”

江瓷不会掏钱给俩孩子买糖。

这是在场所有人心中十分笃定的想法,毕竟江瓷自己都被周老二给打成什么样了,她身上都没钱,怎么可能会给孩子买糖?

这糖肯定是周苗偷夏希的。

周苗哭声渐弱,站在江瓷的身边,声音不太大的反驳,“这是娘给我的糖,是我战胜发烧的奖励。”

“娘说了给我,我谁也不给。”

说的都是江瓷对她说的话。

周苗本身身体还没完全康复,这会儿又受了惊,刚才还被夏希推倒了好几次,脸又涨红起来,看上去情况不是很好。

江瓷将周苗抱起来,一手拉住周阳,冷漠看着夏磊怀里的那孩子,“你再说一遍,我孩子手里的糖,是你在家里拿的吗?”

夏希被江瓷那冷酷的眼神给吓住了,心虚又不敢说,嘴一撇哭起来。

站在夏磊身边的柳殷殷似乎也生气了,“江瓷!你少吓唬孩子,我告诉你,你偷拿我介绍信的事儿我可以原谅你,但你家两个孩子打我家孩子的事儿我不会这么轻易翻篇!”

她也认为江瓷不会买糖给两个孩子。

而希希打小就聪明,还知道家里放糖的位置,有时候会偷偷拿两颗,才吃就会被逮住教训,希希长得可爱,她和夏磊都不忍心很重的教育他。

今天希希出来也有可能拿了两颗糖吃。

想到这儿,再看看儿子身上的伤,柳殷殷看向江瓷的目光就愈发的愤怒。

大队长皱着眉头,“江瓷,教孩子不是这么教的,你家孩子做错了事那就要道歉,你两个孩子去欺负一个孩子,你还教她说谎话,你这不是摧残祖国花朵吗!”

闻言,江瓷就看向大队长,语气冷静的说,“要是我孩子做错了,我自然会让他们给夏希道歉,但这事儿我家孩子没错,反而是夏磊,他刚才在干什么?两个孩子打架,他一个大人插手,差点把阳阳甩出去,夏磊多大个我儿子多大个?他把孩子甩出去,如果我没接住周阳砸在地上,要是头落地,孩子出了事儿谁的责任?”

夏磊怒声说,“江瓷,是你家两个孩子打我儿子!你胡说八道什么?!”

江瓷冷淡的看了他一眼,继续对大队长说,“他甩我家阳阳出去的事儿暂且不论,先说苗苗手里的糖。”

“昨天晚上苗苗发高烧,我带她去医务站打针,今早我来上工前先去了医务站找医生给苗苗量了体温,医生看苗苗打针也不哭,吃药也不哭,夸奖她是个乖孩子,就给我家苗苗两颗糖,我想着不能让医生白给,就拿了五毛钱给苗苗买了七块糖。”

江瓷掏了兜,将兜里的那剩余五颗糖拿出来,在一众沉默之中她忍着怒说,“这是苗苗生病,我才忍痛买了医生的糖,苗苗没吃过糖,稀罕的紧,连她哥哥要都没给,自己一直攥着,夏希说是他的,那他拿出证据来!”

“你们要是不信我的话,大可以跟我去医务站去问问医生这七颗糖究竟是我买的,还是我闺女偷了夏希的!”

江瓷说的有理有据,事情头尾都讲得清清楚楚,在场的人看了看江瓷手里的那五颗糖,再看看哭嚎的夏希,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有人更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一溜烟跑去把医生给叫了过来。

瞧见这里三层外三层的,医生嘿了一声,“谁中暑了?还是生病了?要我过来?”

大夏天的收春小麦,医生也不清闲,得在地头巡视瞧瞧,万一谁中暑了,他也好急救。

有人赶紧问,“医生,江瓷说在你这儿买了七颗糖给她家孩儿,这是真的吗?”

医生惊讶的看了那人一眼,“你怎么知道?”

这还是真的了?

夏磊和柳殷殷的脸色不是太好,夏磊一向光明磊落,不相信自己儿子是个会向人抢糖的孩子,紧紧盯着医生,“江瓷真买了你的糖?医生,该不会是你和江瓷有什么首尾,所以故意偏帮她吧?”

医生的脸顿时就黑了,“你胡咧咧什么!我和她有个屁的首尾!江瓷今早带着孩子来医务站给孩子量体温,孩子昨晚发烧了,江瓷昨晚抱着孩子来看病,还碰到了同样一身是伤的周老二!今天江瓷向我买糖给孩子的时候,医务站的知青都看着,不信我的话你问他们去!江瓷给我五毛,我给她七颗糖,医务站的知青可都知道!”

医生的脾气也爆,瞪着夏磊,“夏磊,我可告诉你,你张口污蔑我和女同志的清白,我可和你没完!”

夏磊的神情就更难看了。

柳殷殷哭了出来,拍夏希,“你说!你是不是拿了她的糖!你说!”

夏希那是嗷嗷哭啊。

江瓷扯着唇笑,“既然你家儿子说自己拿的是家里的糖,我想你家的糖也没多到没数,随便孩子吃吧?你家有多少糖,你自己回去数数不就知道了?”

糖在这个时候可是金贵东西,更别说是一颗一颗包装好的,这玩意儿在供销社那是有钱也不好抢的稀罕货。

也就医生这种,靠着家里的关系能买上一两斤,放在这生产队里,没有门路根本弄不来。

就算是夏磊和柳殷殷,能弄到麦乳精,弄到包装好的水果糖,也是很难的。

夏磊脸色一沉,狠狠拍了一下夏希的后背,“说!是不是你要抢周苗的糖!”

夏希被夏磊打得身体摇晃,见夏磊下狠手,柳殷殷又不愿意了,抓住夏磊的手,“你打孩子干什么,他这么小,能管得住自己吃什么吗?”

一旁看热闹的人见状,也劝,“是啊是啊,孩子才多大,说说就算了,可别打坏了。”

“江瓷,你也大人有大量,别和一个小孩儿计较,这事儿算了。”


周明礼浑浑噩噩的睡过去,天亮了也没醒。

江瓷反而因为脑袋疼醒得早,做了好几次心理建设,才青着脸去了旱厕上厕所,出来又干呕了好一会儿。

缸里的水已经用完了,江瓷又提桶去接了水倒进缸里,刷了锅,往里面加了水,家里没有米,那就只能继续热窝窝头和鸡蛋。

江瓷昨天晚上看到周苗怎么生火,自己琢磨着拿了柔软的秸秆,不多会儿就把火给点起来了。

江瓷在心里给自己点了一个赞,已经能点火了,进展很不错。

家里就剩三个窝窝头,剩下的玉米面江瓷不会弄,只能等周明礼醒了之后,看他会不会了。

家里四个人都要补充营养,江瓷毫不吝啬,又煮了四个鸡蛋。

周阳这会儿醒了,看到床上躺着的浑身都是血的爹,吓得顿时大哭起来。

周苗顿时被吵醒了,顺着哥哥的视线一看。

得嘞,眼睛顿时成了俩煎鸡蛋,扯起嗓子,开哭!

周明礼伤有点重,身边二重奏都没吵醒他,只眉头紧皱着,很不舒服的模样。

江瓷走进来,两个孩子看到母亲,就像是看到救命稻草了一样,立刻跑过去,一人抱住一条腿,躲在她身后。

“娘……爹……爹死了——”

江瓷:你亲爹那倒霉玩意儿的确早就死了。

心中腹诽,江瓷却没有表现出来,拉开两个孩子,蹲下身拍拍他们的脑袋,“没死,他就是受伤了,现在需要休息。”

“你们饿不饿?我做好了早饭,要不要吃饭?”

周苗和周阳听到吃的,立刻什么都忘了,泪眼汪汪的点头,“吃。”

江瓷给他们穿好衣服,带着两个孩子漱口,洗脸。

周家连个牙刷都没有,知道用清水漱口已经很不错了,有些人家,那是不刷牙直接吃饭的。

江瓷依旧给他们一人剥了个鸡蛋,两个小孩儿分吃了一个窝窝头,江瓷又盛了热水给周苗吃药。

周苗吃着苦苦的退烧药,眉头紧紧皱着。

江瓷碰了碰她的鼻尖,小家伙洗干净了脸,能看得出来是个小美人胚子,毕竟江瓷原身长得也是水灵灵的。

“好好吃药,今天中午我看看能不能和人换肉,给你吃肉补补。”

周苗眼睛蹭的亮了,但看着江瓷,又很快谨慎小心起来。

周阳听见有肉,那眼睛顿时亮起来,迫不及待地大喊,“娘,我要吃肉!”

“那今天你们和我一起去上工?自己玩儿,看我干活儿。”

周苗和周阳纷纷点头。

原身以前下乡的时候,随身带了一个军绿的水壶,江瓷把它灌满热水,又把剩下的饭放到屋子里。

她拍拍周明礼。

周明礼身上有伤,这会儿还在睡。

江瓷推了好几下,周明礼才迷迷糊糊的醒过来。

“先把早饭和你的药吃了,孩子我带过去上工,你在家休息。”

周明礼嗯了一声,坐起身,看着那鸡蛋和窝窝头,好半天才拿起,默不作声地吃光。

鸡蛋在这时已经是最容易弄到手的荤腥了。

“给我五块,我顺路去还了医务站的药钱。”

周明礼把兜里的钱都给了江瓷,他自己吃了药,躺下又睡了过去。

看着他身上的血污,江瓷张了张嘴,到底没说什么,想了想,拿了两张五块钱,又把李虎给的肉票拿了,剩下的钱都藏起来,带着孩子往田地里去。

现在正是春小麦收获的季节,生产队里早早就开始广播,动员大队里的人准备开镰收麦子。

这不仅关乎下一次的发饷,更是赚工分的好时候。

江瓷带着两个孩子先去医务站还了那两块钱的医药费,医生又给周苗量了一下体温,小家伙的烧已经退了,就是还有些精神不济。

医生笑着摸摸她的脑袋,从抽屉里拿了两颗糖,“昨天打针小姑娘没哭,这是奖励你的。”

周苗眨着眼睛,有些不安,还有些无措的看向江瓷。

而周阳已经想上去抢了,被江瓷一把按住,动都不能动弹。

江瓷将医生找给她的三块零钱中的五毛拿出来,笑着对医生说,“我下乡前,常常听说谁家的孩子又被人贩子给带走了,报上刊登的原因,竟然是用一点点食物给骗走的,我觉得防范于未然,不能给孩子传导给吃的就是好人的想法。”

“您的好意我都明白,但这糖就当是我买的,您看行不行?”

七零年代人贩子不多,但到了八零年代,九零年代,那孩子的走失率几乎成倍的往上翻。

江瓷一个高门大户出身的,自然不懂这些,是有相关部门找她,想邀请她投资基因信息相关领域的研究,拿了资料给她看,江瓷才知道几十年前人贩子有多么泛滥。

而走失的孩子,往往都是因为贫穷,饥饿,被人用一点点食物骗走。

江瓷这么说,医生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惊讶的看了江瓷一眼,也不占她便宜,从抽屉里抓了一小把约莫七八颗糖给了江瓷。

“行,小孩儿都不爱吃药,你给周苗多留一些,千万别偏心!”

“我都明白。”

江瓷和医生银货两讫,这才带着孩子往外走。

“娘!糖,我要吃糖!”周阳还没出医务站,就向江瓷要糖。

江瓷低头看着这只要是吃的就得要的小娃娃。

他什么都不懂,以前和“原身”要东西要习惯了,知道妹妹就算有什么,娘也会夺过来给他,所以才会抢医生手里的糖。

“这些糖是给妹妹买的,她生病了,身体很虚弱,所以她需要吃糖,你生病了吗?”

这会儿的周阳肚子还不饿,但小孩儿不知饥饱,更何况那是糖,这种东西的诱惑下,周阳压根听不懂江瓷在说什么。

周阳十分理直气壮地说,“妹妹的给我,糖是我的!”

周苗低着头,安安静静地也不吭声。

她知道娘一定会把糖给阳阳,如果她主动要,娘就会骂她,周苗从来不会向娘要东西。

江瓷没兴趣和这小孩儿掰扯,一手控制住了周阳,把糖放进兜里,拿了两颗,塞进周苗的手中。

周苗恍惚呆呆地看着多了两颗糖的小手,仰头看江瓷。

还未高升的太阳已经有刺眼的光,打在江瓷的身上,温暖,让人忍不住的想要靠近。

她蹲下去,和周苗平视,语气稀疏平常,“苗苗生病了,打了针,还吃了药,这两颗糖是给你战胜病魔的奖励。”

“不想给哥哥就把给你的东西抓紧,就算你哥哥来告状,我也不会让你把糖让给她,好吗?”

农村的孩子很早熟,周苗就是这样,她害怕“江瓷”的谩骂,委屈“江瓷”的偏心,面对“江瓷”小心翼翼,可能她并不懂这些情绪具体被称作什么,也不明白为什么会产生这种情绪,但她一定懂别人对她好不好。

周苗攥紧了手中的糖,懵懂的看着江瓷,“娘,我能不给阳阳糖吗?”

江瓷笑着鼓励她,“当然可以。”

周阳没有得到糖,又哭又闹,江瓷也不搭理,拎着他牵着周苗到了地头。

这里是生产队的主路,种了好些杨树,树荫下并不算热。

刚到,就见地里已经有那年轻力壮的汉子们开干,江瓷算来的晚了。

大队长看她一个人还带着孩子,皱了皱眉,却没多说什么,只是问,“今天过来的时候听医务站的医生说,你家男人回来了?”

“嗯,但他受伤很重,现在还在睡,恐怕没法来干活了。”江瓷没有隐瞒,“我今天能干。”

她说的坚定,眼睛澄澈,不像以前那样,一眼望过去全都是算计。

大队长收回目光,点头,“你就跟在他们后面,把遗落的麦穗捡起来,捆成捆,这些麦穗要等机子开过来一起打。”

山定大队没有打穗机,这个得等其他生产队用完了轮到他们才能开打。

江瓷点点头,看了一眼还没高升的太阳,带着孩子去阴凉的地方,周阳已经哭不动了,这边好玩的东西多,他很快就被好玩的给吸引了注意力。

江瓷拉着两人,又抛出了一个诱饵,“我要去干活,你们在这玩一会儿,等我们回去,我给你们弄肉吃好不好?”

俩小孩儿狠狠咽了好几下口水,然后重重点了点头,小嫩音异口同声,“好!”

有肉吊着他们,周苗和周阳到底也是双胞胎的亲兄妹,忘掉了糖之后,很快又高高兴兴的玩在了一起。

这里距离上工的地方很近,而且还有其他孩子在,江瓷也就不再担心,去上工了。

大队长给她安排的活儿那是半大小子干的,一天最多也就五六个工分,江瓷也不在意,她想的是过段时间发饷的白面。

这东西紧俏的很,就算是有粮票,你想去供销社都买不到。

到时候能多换些白面,那自然是多要些白面的。

江瓷没干过这种活儿,更多的是新鲜,如今地里面放眼望过去全都是等待收获的麦穗,低头看留在土地上的麦茬和土地颜色差不多,看上去似乎比那两间房子还要干净一些,江瓷反而没有那么难以接受。

江瓷自己吭哧吭哧地干活,玩的开心,却不知道,那些捆麦子的妇人瞧见她,稀奇的很。

“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江知青竟然没偷懒,老老实实在地里干活。”

“这你就想多了,也不看看,那边干活的人是谁?”

有妇人朝不远处努努嘴。

在前面打头阵割麦子的汉子里,遥遥领先的就是柳殷殷的男人,夏磊。

也是江瓷喜欢到为之疯,为之狂,为之哐哐撞大墙的男主。

“哦——”

捆麦子的妇人们发出了了然的腔调。

有人看不起江瓷,很是鄙视的说,“都是两个孩子的娘了,竟然还能当着孩子的面去勾搭男人,也不知道羞耻!”

“也是阳阳和苗苗没福气,三岁的孩子看着跟两岁似的,这身上瘦的呦,都没几两肉,还得看着自家亲娘作妖,你说说,等俩孩子长大,知道自己有这么一个娘,那心里能舒坦?”

“谁让她是他们的娘呢?”

妇人们一边工作一边说着八卦,靠近地头的妇人忽然哎了一声,说道,“夏磊他媳妇来了!”

这一声,顿时吸引了其他妇人的注意力,她们蹭的直起腰,往路边树荫处看去,果不其然,一个深绿色长裤白色短袖衬衫,干净清爽的女人牵着一个同样干净体面的小男孩儿走了过来。

女人一过来,就走到了大队长的身边,笑着松开自己孩子的手,让他去玩儿。

那孩子看了看母亲,紧接着钻进了一起玩的小朋友群里。

“来看磊子啊?”

同样在忙碌的大队长放下手上的活儿,对女人笑了笑。

“是啊,我们俩都是知青,要是都出来上工,那孩子就没人看了,我家夏磊让我在家看孩子,我想着也没什么事儿,就带了点绿豆汤过来,给夏磊解解暑。”

柳殷殷肤白貌美,笑容也很甜,在大夏天的这种炎热中,就像是一缕凉风似的,吹的人舒舒服服的。

她就是没下地干过活的,大队长扭头冲着夏磊喊了一嗓子,“磊子!你媳妇儿来看你了!”

一嗓子惊动了夏磊,但更多的妇人,看的却是江瓷。

这不知廉耻的知青,肯定又要闹什么幺蛾子添笑话了。


周明礼转身拿东西的空档,就看到厨房门口站着俩小孩儿。

两个孩子嘴里的哈喇子都流出来了,眼睛放光的盯着那咕噜咕噜不停冒着热气的锅,口水不停的吞咽。

想吃的意思都不用明说!

周明礼看着他们那馋猫的样子,拿了个干净的碗,从里面夹了两块肉出来,“一人一块,不许抢。”

俩小孩儿还有些害怕这个爹,他的话就相当于金科玉律,小脑袋猛点,眼睛早就黏在那红彤彤,油光滑亮,大料的香味将肉香推上了一个高峰,虚虚上飘的肉香雾,让人吸一下就有些受不了。

周阳迫不及待地接住,抱着碗到了门外,围着凳子蹲下,他率先抓住了比较大的一块儿,嗷呜一声,就是相当凶狠地一口。

周苗也受不住,抓住就狠狠咬掉一大块。

就这么一口,两个孩子的眼睛就瞬间亮了。

“好好吃啊!”

周阳,“狗蛋说肉好吃,他没骗咱们。”

周苗含糊不清的说,“要是以后天天都能吃肉就好了。”

周苗不知道为什么,就想起了娘给她的糖,挣扎的看着那块吃了一半的肉,

很快她把肉放回了碗里,奶声奶气的,“不能全吃完,要给娘留,娘还没吃呢。”

周阳可不舍得,小孩子不知饥饱,吃到剩下一点点瘦肉,才眼巴巴的放进去,“好!”

两个孩子在外面的嘀嘀咕咕,周明礼也听见了,他笑了笑,将玉米面揉成的饼子贴在锅边,盖上锅盖,准备再焖一会儿,等江瓷回来就能开饭。

从厨房出来,周明礼路过俩小孩儿,说道,“肉锅里还有。”

听到这话,周苗小手一伸!

抓住了自己剩下的那一半肉,塞进嘴里。

周阳看到,又急又气,“等娘回来我要告状!你不把肉留给我!”

周苗呆了呆,可那肉就好像有自己的意识一样,吸溜一下,就进了周苗的肚子。

已经全吃光了,没有了。

周苗开始局促起来。

周阳撇着嘴,只能可怜巴巴的吃自己那一小块儿。

两个孩子闹腾半天,周明礼把屋内又规整了一下,额头冒着汗,白着脸坐下,看了看自己身上的伤,除了有些疼,并没有渗血。

他松了一口气,还好。

“娘!苗苗把肉都吃了没给我留!”

坐在床上的周明礼听见周阳告状的声音。

是江瓷回来了。

周明礼从屋里出来,果然看到了江瓷。

从来没有干什么体力活的江瓷累得不轻,她刚到家,来洗手的盆边洗了洗手,周苗就端着一个带了缺口的碗过来,里面放了水。

周苗低着头,又不安又紧张,她没有让阳阳吃肉,娘会怪她。

周明礼拿了板凳给她坐。

江瓷也不客气,坐下,笑着看周苗,“肉好不好吃?”

周苗憋红了脸,却不得不承认,“好吃。”

“娘,肉,好吃!”

江瓷接过她端来的水,喝了一口,周阳又钻过来,坚持不懈的告状,“娘,她不把肉留给我。”

那都是他的肉,以前娘都让苗苗吃的留给他,苗苗这次竟然全都吃完了。

他不高兴,他得告状。

江瓷看向周明礼,周明礼只得说,“刚做好,这两个孩子太馋了,就给她们两人一人一块肉吃。”

周苗小声说,“我没吃阳阳的肉,想留给娘吃,爹说,不用。”

江瓷算听明白了,幽幽看向周阳,“你爸说了一人一块,你抢苗苗的肉?”

“以前娘都把苗苗的给我,苗苗的是我的。”周阳理直气壮地说。

江瓷非常严肃的对周阳说,“现在,以后,都不行了,你的就是你的,苗苗的就是苗苗的。”

周阳听到这话,天都塌了。

却不知,江瓷昨天晚上就想对周阳说这话了。

和周老二结婚之后,“江瓷”就对夏磊与柳殷殷恨上了,处处都要和夏磊那两口子攀比。

“江瓷”把重男轻女发挥的淋漓尽致,这乡下本来资源紧张,吃的,用的都很稀缺,“江瓷”从来都紧着儿子来。

夏磊两口子对儿子好,“江瓷”也对儿子好,更何况,她本来就更疼爱儿子周阳,对周苗的态度就是能给她一口吃的就不错,一个丫头片子,你还想要啥?

“江瓷”还会对儿子说,“苗苗的就是你的,你要是还想要啥东西,拿苗苗的就行,可别往外偷。”

“以后苗苗大了还得接济你呢,你可是男娃,还是她哥,她不接济你谁接济你?”

“苗苗要是抢你的东西,你就跟娘说,娘保准揍她。”

周阳年纪虽然小,可江瓷说过的话他明白啊。

明白苗苗虽然是他妹妹,但苗苗得让着他,好吃的他吃,好用的他用,他看不上的她才能用。

今天娘给苗苗两颗糖,却一颗都不给他,周阳就很生气了,在树荫下玩的时候,周阳就想抢周苗的糖。

可周苗就是不给他,她手里的糖还被夏希看到了,夏希吃过糖,知道糖是好东西,就去抢。

周苗哪是健康健硕的夏希的对手,夏希成功的抢走了一颗糖,很快就把糖塞进了自己的嘴里。

周阳看到之后,那火立刻就窜上来了。

凭什么啊!

苗苗的糖都不给他!你一个其他家的小孩儿凭什么抢她的糖!

苗苗能忍阳阳不能忍!

阳阳嗷的一声就冲上去了。

那场仗打胜了!

因为他娘也给了他一颗糖。

好哄的周阳可高兴了。

可现在……

好哄的周阳觉得天塌了。

他哇的一声就哭了。

“我不要我不要!苗苗的就是我的!这是娘你说的!她吃了我的肉她吃了我的肉呜呜呜呜!!”

周阳开始撒泼打滚。

这招对付他娘最有用,他最多吼两嗓子,娘就会来哄他。

周苗看周阳哭,几乎是反射性地蹲下低头抱住了脑袋,同样哭起来,“娘,我以后都把东西让给阳阳,别打苗苗……”


“江瓷”和家暴男生有两个孩子,龙凤胎,哥哥妹妹分别取名叫周阳,周苗。

江瓷低头看着挂在身上和站在一旁怯生生看着她的两个小孩儿。

她没有孩子,身边也没几个有孩子的朋友,对着这两个脏兮兮的小孩儿,实在是生不出什么慈母的心肠。

可虽然不是她生的,现在她的确是这两个孩子的母亲。

不能不管。

江瓷仔细打量这两个孩子。

她对三岁的孩子有多大缺乏概念,但这两个孩子实在是瘦小的很。

隔着薄薄的裤腿,都能感受到小孩儿身上没几两肉。

抱住她的还是哥哥周阳,原身偏心哥哥,省的吃食多半进了哥哥的嘴,妹妹周苗就更别提过的有多难了,比周知还要瘦小上一圈。

她抬手习惯性想捏捏眉心,又看到手心全是脏污的血,眼皮一跳,把手放下。

“回来了,咱们先回家。”江瓷略显僵硬的说。

周阳显然比周苗更粘母亲,看着母亲手里拿着的布兜,兴奋的喊道,“娘,你带什么好吃的回来了?!”

“我都快饿死了!”

周苗亦步亦趋的跟上,看着那布兜,吞咽了一下口水。

回到那两间破屋,目光一扫。

呵,比她预料之中的要更惨。

入眼杂乱又没什么东西能用。

家徒四壁。

两间破屋,一间大点,是住人的,另外一间就是厨房。

江瓷没回房间,径直去了厨房。

厨房外面放了一口缺了豁口的大缸,里面应该是用来装水的。

厨房里放米面的缸不大,里面的粮食早就见了底,也就只剩下一点玉米面和两个窝窝头。

桌子上放了不算多的蔬菜,几根黄瓜,辣椒,还有一些看不出是什么的菜。

江瓷沉默了片刻,放下手中的玉米面,用葫芦盛了水反复洗了好几次水盆,这才使劲洗手。

反复洗了快五遍,江瓷那双手才露出本来的模样。

上面全都是因为干活而留下的厚茧与裂痕,粗糙到像是树皮。

至于指缝的脏东西……就更不用说了。

那是看上一眼,就足以让江瓷原地爆炸的程度。

江瓷:“……”

站在一旁好奇看母亲洗手的两个崽子终于忍不住了

周阳眼巴巴的问,“娘,咱啥时候吃饭啊?”

江瓷肚子也咕噜叫了一声。

她没说话,沉默的倒了水,开始准备做饭。

穿书之前,江瓷继承了父母的公司,身价百亿的公司总裁。

她生活低调,不太爱买奢侈品,但生活质量却从来都是最高的。

江瓷从小锦衣玉食,别说是做饭了,你让她看西红柿她都能认成苹果。

猛然回到七零年代用锅灶,江瓷哪怕凭借记忆中原身做饭时的模样,生火都生了半天,没见着一个火星子。

被两个娃娃看着,连火都生不起来的江瓷有些烦躁。

“娘,我……我烧火吧……”

周苗怯懦的开口。

江瓷笑了,“你一个三岁娃娃,会烧什么火?”

“娘,一直都是苗苗烧火啊。”周阳吸了吸鼻子,声音里全都是渴望,“娘,你快做饭吧。”

江瓷狐疑的站起身。

周苗立刻窜过去,熟练的放柔软的秸秆进去,点着了灶火。

江瓷:“……”

江瓷:我竟比不过一个小孩……

周苗看向江瓷,那么小的孩子,乖乖的坐在灶火前,一半脸颊被火光映衬出黑红的颜色,黑白分明的眼睛偷偷看向她。

两人视线一对上,周苗就飞快的挪开,慌张又害怕的低下脑袋。

江瓷静默下来。

周苗让她想起了前夫。

周明礼。

一个很能干的男人。


那位寡妇掐着腰,前凸后翘小细腰,这展现的淋漓尽致,在前面割麦子的男人眼睛都看直了。

“江瓷算什么玩意儿,面黄肌瘦,身上没几两肉的丑东西,还能和我比?”

“你这个臭娘们再让我听到你编排我,小心老娘睡你爷们!”

编排这寡妇的女人气的滋哇乱叫,“你个骚货,给刘家小子带了多少顶绿帽子你还美上了!在周家做个寡妇,谁不知道你是啥打算,靠着卖肉让男人接济你,你还美上了!一夜几个男人钻你被窝啊你这么美,前脚走一个后脚就来一个吧!刘家的闺女跟着你指不定被你给带歪了也跟着去卖呢!”

寡妇也恼了,嗷地一声就冲上去和那女人撕扯起来。

一时间麦田里又是一阵你来我往的掐架吵骂。

而无意挑起争端的江瓷和周明礼已经离开了山定大队,沿着土路往镇上去。

山定大队以及周边的几个大队都归终墨镇管,山定大队又在山脚下,算是离终墨镇最远的一个大队。

江瓷坐在后座,看着四周黄灿灿的麦子,放眼北方望不尽的山岭,觉得这地儿还不错,依山傍水,很适合做旅游度假开发。

江瓷想什么就说什么,“改革开放之后,我们可以回来把这这里做成旅游开发区。”

周明礼身后冒汗,听到她这么说,便先笑了出来,“那也得等零几年的时候,如果我们能赶上改革浪潮,的确能大赚一笔。”

两人的事业心都是一样的,更何况她们现状就是穷,要不是有周老二之前跟着去地主家抄家偷偷藏起来的几百块钱,她们怕是连饭都吃不起。

搞钱。

这是江瓷和周明礼内心深处最迫切的事情之一。

想了想她们的家当,江瓷幽幽叹息,“在此之前,我们先赚到第一桶金再说吧。”

周明礼深以为然,想着赚钱,他又加快踩脚踏板的速度。

可钱哪是这么好赚的?不能做生意,又不能搞个体经营,他们手中也没啥好东西能卖,赚钱说得简单,实际行动起来却难得很。

周老二的身体还算强健,受伤的周明礼吭哧吭哧在满是泥土飞扬的路上骑了快四十分钟,才呼吸粗重起来。

他的后背几乎全都湿了,都是汗,江瓷拍了一下周明礼的后背,说道,“还有多久啊?”

周明礼估算了一下路程,“应该快了,没多少距离。”

“那这一段我带你吧。”江瓷说。

话音才落,江瓷就感到一下猛刹,她的鼻子咚的一下就撞在了周明礼的脊梁骨上。

应激的疼让她眼睛顿时红了,捂住自己的鼻子闷闷哼了一声。

周明礼忙扭头,看向低头捂鼻子的江瓷,听她磨牙,“周明礼,你要是记恨我就直说!”

干什么暗箭伤人!

“鼻子没事吧?要不要紧?”

“没事!”江瓷揉了一下,那是应激痛,很快就会消下去,“虽然是我提出的离婚,你不满意可以直接说,现在来暗算我是想出气?”

周明礼眉眼多了两分阴霾,“我很小气?”

他幽幽看着江瓷,语调带着不知名的情绪,“能从你口中听见帮我,实在是让我受宠若惊。”

这话落在江瓷耳中,那就是咬牙切齿的反话。

江瓷便再次申明自己的立场,“你可别多想,我们已经离婚了,现在互帮互助是因为现实原因,以后你我的困境解开,你想干什么都和我没关系。”


周明礼却不一样,因为他是男人,所以他可以随时踢了江瓷,因为他是男人,就算他离了婚,也同样能够潇洒的过。

只因为他是男人,他的顾虑很少。

因为他的性别是男。

江瓷的脸色很难看,正是因为她知道这些,知道她非得和周明礼绑定在一起,所以才心情沉郁。

不论换哪个年代,八零,九零,她自己就能把生活过得风生水起,可偏偏现在是七零。

改革的确开放了,但他们在的是乡下,农村。

风气再开放,也还没切切实实的吹到这里。

农村里的所有资源都是倾斜给男人的,女人得到的实惠很少。

江瓷是个商人,她就算再能经商,在七零也施展不开,因为现在根本没有经商这一说!

私底下干买卖,你就是我们工农阶级的敌人,是要挨批斗的!

养尊处优的江瓷在这种地方,就是一个四肢不勤,五谷不分,处处需要人帮衬的“废物点心”。

越是想,江瓷的心情就越差,她扑通一声把毛巾扔进水盆里,扭头走了。

周明礼看着腿上溅的水,微微捏了捏眉心。

让天之骄女,生来骄傲的人因为社会现状而去依附男人,这比杀了她还要难受。

他不该说这些。

哪怕他从来没有折辱江瓷的想法,这些话说出口,也会让江瓷心中有刺。

她本来就看他不顺眼。

周明礼心情也变得有些差,他今天本来想和江瓷说对付周老大的事,可一提起离婚,他和江瓷的情绪都不能收敛。

没有其他心思了,自己随便擦了擦,换了衣服,周明礼把腌好的鱼拿进屋里靠窗的位置让风流通。

出去又洗了个手,周明礼要把毛巾挂起来晾干,目光忽然锁定了晾衣绳上那飘扬的小衣服。

上面有两个大裤衩子。

屋内床上已经挂上了蚊帐,江瓷睡觉之前把蚊帐里的蚊子都拍了一遍,再把蚊帐下方角角落落都塞进被单下,确保一个蚊子都飞不进来。

周明礼摸黑进的屋,只有窗户外有一点点月光透进来,并不明亮。

他扫了一眼,隐约能看到江瓷。

她面对着墙侧躺,也不知道有没有睡着。

周阳和周苗两人占据了一大半的床,睡得四仰八叉。

周明礼沉默了片刻,上了床将两个孩子往旁边放了放。

俩孩子还不乐意,撅着屁股吭吭唧唧的往刚刚挪开位置的方向动。

周明礼见缝插针,先一步躺那儿,周阳和周苗碰到肉墙,倚着靠着,继续呼呼大睡。

被倚靠的周明礼艰难转身,用胳膊支撑身体看向江瓷。

床上还能隐隐闻到一股雪花膏的香味,浅淡却又让人放松。

担心吵醒两个孩子,周明礼向江瓷身侧挪动了一些,两个孩子顺势翻滚了一些,将江瓷和两个孩子中间的位置再一次挤压。

此时周明礼也想不了那么多,侧头很低声的问江瓷,“睡了吗?”

江瓷没有搭理他,闭眼不说话。

周明礼默了半天,才干巴巴的找话题,“今天晚上吃过饭去摸鱼的时候,水塘里有蚂蟥差点把我的血给吸干,咬住腿了。”

“于大哥也不知道在哪儿弄的火,往我腿上燎了一会儿,那个蚂蟥才肯松口。”

“我们弄了五条大鱼,还有很多黄鳝河虾,我要了一条花鲢和一条草鱼,还有一些虾,两条黄鳝,这几天家里的肉不用担心缺。”


江瓷和周明礼就把自行车骑到了自家门口。

周明礼说,“你去接俩孩子,我把东西给放好。”

江瓷,“好。”

江瓷往于家走,还没走多远,忽然听到周明礼大喝一声,“你是谁!来我家干什么!”

周明礼刚刚将自行车前杠上挂着的那五十斤面给搬下来,目光落在他们休息的那间房的窗户上时,忽然察觉到不太对劲。

今天早上离开时,江瓷和周明礼把门窗全都关好,并把门给锁上了,就是担心有小偷会趁他们离开跑进去偷东西。

临走前周明礼还检查了一遍,眼下靠近厨房的窗户开了一条缝。

紧闭的窗户怎么会有一条缝?

周明礼立刻打开窗户,一眼就把屋内所有陈设全部看清——里面有一个人!

不是周苗,不是周阳,更不可能是他和江瓷,那是一个陌生人!

他躲在床下,脸虽然没露出来,可脚和腿都露出来了,周明礼一眼就瞧见了!

周明礼喝了一声,惊动了那个陌生人,同时听到的还有江瓷。

江瓷见状,立刻跑起来,脸上的汗还没干,人就跑向于家。

“于大哥!于大哥!我家遭贼了!!!”

江瓷人还没进去,就冲着于家大门大喊。

正在午睡的于大哥于大嫂顿时就醒过来了。

贼!

这种无论在哪个年代都令人痛恨与不齿的败类!

于大哥匆忙穿上鞋就往外跑,冲着于大嫂喊了一句,“你别出去,看着小孩儿!别让他们乱跑!”

于大哥跑出门,就瞧见满头大汗的江瓷。

“贼在哪儿?!”

“我……我家!”

江瓷还有些气喘,她和周明礼回来的路上都不敢走慢一点,那自行车啊,一路骑的火花带闪电,自行车有事没事她还不清楚,但江瓷本人一定有点事儿。

于大哥还没来得及多问,就听到一声轰隆响。

两人忙往声音发出的方向看去。

周家的屋门被人……踹烂了。

烂了。

于大哥立刻朝周家跑去。

这会儿,站在周明礼面前,把屋门踹烂的人,正阴冷又愤恨地看着周明礼。

周明礼面前的两辆满载而归的自行车,他脚下的面粉……

这全都是周老二用他的钱买的!

一百五十块!

周明礼冷冷看着那男人,一字一句,“你偷东西,偷到我家来了,周老大……”

“我这是拿回自己的东西,老二,你他娘的可真能花,这是我的钱!你一天给我花光了?!”

周老大都快气死了!

今天十一点快十二点的时候,周老大去上工,从别人嘴里听到江瓷和周明礼去镇上还没回来。

周老大心思顿时就动了起来。

他可还记得周明礼从他手里拿走的那一百五十块钱呢。

周老二直接跑他家威胁他要钱,全然不顾兄弟情份,那他去把那一百五十块偷回来,周老二又能拿他怎么样?

周老大只要想起自己损失的那一百五十块,就心痛得很,反正他和周老二已经撕破脸了,他拿回自己的钱,也没关系吧?

于是周老大装模做样的上了一会儿工,正准备去周明礼家里偷钱的时候,被他婆娘喊去回家吃饭,周老大心里一盘算,周明礼身上有伤,江瓷也不是什么有体力的玩意儿,应该不会那么早回来。

于是周老大先回家吃了饭,这才去周明礼家。

如他所料地那样,周明礼家根本没人,俩小兔崽子在于家,压根没回来。

周老大几乎大摇大摆地进了周明礼家的厨房,厨房里压根什么都没有,家里也没有多余的锁,厨房便没有锁。


这些人劝着劝着,又开始劝江瓷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小孩子家家的能有多少心眼?不如就算了。

要是能这么算了,她就不会叫江瓷了。

“话可不是这么说的,是谁没把孩子教好,谎话张嘴就来?夏磊家的孩子污蔑我闺女偷他的糖,他甚至都不承认污蔑别人,你们说让我算了,这怎么算?”

江瓷语气笃定,“教育孩子可不是纵容孩子撒谎,夏知青,柳知青,你们都是高中生,可比我明白吧?”

夏磊和柳殷殷的脸色一会儿青一会白。

最后,还是夏磊沉沉开口,“你到底想让我们做什么?给你赔钱?”

江瓷丝毫不惧夏磊的目光,一字一句说,“这是你道歉的口吻?夏磊,我还没找你算把我儿子扔出去的账呢。”

江瓷从来都不是能任人欺负的主,这种七零年代,邻里关系的确很重要,彼此你帮我一把,我帮你一把的,江瓷愿意和山定大队的人打好交道,可这不代表着别人能欺负到她头上来。

柳殷殷眼泪落下来,抓住夏希的肩膀,哀哀说,“你快说,糖到底是谁的?”

“如果是你在家里拿的,爸爸和妈妈怎么说都不让别人冤枉你,如果糖不是你的……爸妈去道歉!你快说,糖到底是谁的!”

夏希看父亲母亲都不包庇他,知道自己一定逃不过去了,这才抽抽噎噎的说,“是她的,她自私,有两颗糖却自己偷偷舔着吃,不分享给我们,她是自私鬼。”

夏希指着江瓷怀里的周苗,仿佛找到了周苗做的不对之处,声音都变得理直气壮了。

江瓷冷笑,“我家孩子自私,想必夏家的糖肯定很多了,我就纳闷了,怎么不见你们大公无私的把糖拿出来,给全大队的孩子们都分上一颗?”

这话听得在场的众人心里赞同不已。

夏希说出周苗自私,自己偷吃糖的时候,这些大人们就知道今天小孩儿闹出来的事儿,那就是夏希的错。

现在这环境,能给自己孩子偷偷吃一两颗就很不错了。

江瓷给周苗吃糖,你一个外人吃不到嘴里就骂人家小孩子自私,你大气,你有本事把自己家里的糖都拿出来给小朋友都分享啊!

夏希哭哭啼啼的说了自己抢周苗糖的原因,夏磊脸色难看的很,柳殷殷却是能屈能伸的,一边落泪一边对江瓷说,“对不起,是我没教好孩子,这事儿都是我家的错。”

江瓷看向怀里情绪已经平静下来,睁着黑白分明大眼睛听大人说话的周苗,声音一转,很是温和,“夏希拿走你的东西了吗?”

周阳抢着回答,“他吃了妹妹的糖!”

周阳都要气死了,苗苗的糖都不愿意给他舔一口,这个夏希,却直接抢了过去,真是太坏了!

这个仇他能记一辈子!

周苗也点头,“他吃了我的糖。”

江瓷明白了,颔首,随口说,“行,那你们家赔我女儿一颗糖。”

在场的众人听到江瓷的话,都呆了。

就这儿?

你不狮子大开口找夏家要上十块钱?

就给你女儿要了一颗糖?

大队长听了却是松了一口气,这事儿江瓷点了头,那就是大事化小了,夏磊家当然有糖,给江瓷一颗,那这事儿就算是完了,没必要再计较。

大队长多看了江瓷一眼,他媳妇儿昨儿还说江瓷变了,媳妇儿帮江瓷垫了医药费,江瓷没多久就把钱给她送过来了,说话也好听,看上去很是讲道理。

大队长本来还不信,但现在……

看来江瓷真的不像以前那样总是强词夺理,死缠烂打了。

柳殷殷擦了擦眼角,说,“好,我回去就赔你女儿一颗糖。”

话锋一转,柳殷殷却又碰了碰夏希的脸,声音不高,却带着说不出的怨怼,“可你儿子打了我儿子,这事儿你总不能说是我家孩子的错吧?”

夏希脸上的伤那是实实在在的,就是周阳打的。

江瓷总不能把这事儿给赖掉。

她让他们家出这么大丑,还有昨天江瓷偷她介绍信的事儿,柳殷殷新仇加旧恨,可都还没报复回来呢。

慢悠悠来上工,凑近来看热闹的周老大,本想着能看周老二媳妇儿的笑话,没想到以前在柳殷殷面前一直都是吃瘪的江瓷竟然吵赢了,他心里不是很舒坦。

又听见柳殷殷再次反攻,他立刻来了精神,决定帮柳殷殷,让江瓷狠狠吃瘪,好松快松快。

于是周老大开口了,“不是我说你,老二家的,小孩儿都爱吃,不就是为了一颗糖吗,你把夏家的孩子架在火上烤,你儿子还揍了人家小朋友,这像话吗?”

江瓷掀起眼皮看了周老大一眼,没吭声。

夏磊和柳殷殷看了周老大一眼,两人又相视一眼,这周老大,竟然不和周老二一伙,反而来帮他们了。

怎么?他们两家闹掰了?

这个疑问不止夏磊夫妻二人有,看热闹的人也满肚子腹诽。

“谁不知道周家俩浑不吝的,成天斗鸡摸狗,狼狈为奸的不干好事儿,现在周老大竟然帮起柳知青,埋怨江瓷?他们两家吵架了?”

“谁知道呢,不过更可能是周老大看不过周阳那小子打夏希,所以要批评江瓷,让她好好教侄子。”

“真有道理!”

有道理个屁。

周老大越说越来劲儿,想起昨晚周老二拿镰刀威胁他还敲诈走了一百五十块钱,周老大的心里就在滴血,他恨恨瞪着江瓷说道,“我做主了,你必须得赔柳家医药费!一百!少一毛都不行!”

人群里有人倒吸了一口凉气,大声喊,“周老大,你真敢开口啊!”

“周老二家是你亲弟妹还是夏知青他媳妇是你亲弟妹,你咋能这么坑自己亲人呢!”

周老大不耐烦的喊,“去去去,我周老大做事向来公道,小孩儿打了人,就得让他出出血,才能让老二家记住教训,让他们家知道,做人不能心太狠!”

“一百块!老二家的,你赶紧回去拿钱,不然我就让老二把你给踢了!我家可不敢要你这种婆娘!”

江瓷听着这人吆五喝六,到喉咙的那句“你谁”还没说出口,就听一道发闷的男声在人群外面响起,“周老大,什么时候轮到你做我的主了?”

在场的众人扭头看去,不禁嗬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