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线战事正胶着时，我宣布卸甲归田。
人人笑我因为没成为太子妃，对朝廷心生怨怼。
直到这天京都第一戏剧院最新折子戏上演。
热度空前，座无虚席。
这戏记载了我的戎马倥偬、儿女情长。
走马观花地旁观我短暂的人生。
折子戏落幕后，老板揭秘，
“当大家看到这出戏时，叶小将军已经去世了。”
1
眼都不眨地献出一枚免死金牌救人后。
京都第一戏剧院的曾老板从地上爬起来，鞋都来不及穿，追着我跑了两条街。
我以为这又是要扔鸡蛋和烂菜叶子，责问我为何弃家国安危于不顾的百姓。
连忙拉低帽檐，摆手说认错人了。
没想到曾老板竟然放低姿态，笑呵呵地一语道破我的身份，还问我可有什么戏想看？
我转身要走，她却利落地跪到我身前。
“最近戏院买卖不好，我没有那么多银钱去报答您的救命之恩。”
我想到接连的战事，百姓们情绪低落、人人自危，戏院的生意确实差了很多。
看着她这副不报恩不罢休的模样。
我试探性地问道。
“可否专门为我排个折子戏？”
“如果可以，那便是对我最好的报答了。”
六岁时，我便随父亲去了西北。
极少有机会看戏，更是一直艳羡那些可以被写进折子戏里的英雄。
曾老板爽快地答应了，问我还有什么要求。
“唯一的要求就是，这本折子戏只能在我死后上演。”
“不过你放心，也没多长时间了。”
闻言，曾老板疯了一般拉着我来到戏院后台。
“叶小将军，我就知道你一定是有苦衷的，对不对？”
“逃难路上我见过你一面，我真的很崇敬您。所以这次卸甲归田你一定是有苦衷的，对吧。”
我挽起袖口。
一道黑紫的细线从手腕蔓延到肩膀。
“大夫说我大概还有半年时间。”
曾老板定定地看着我，似是一时无法接受。
“所以这才是你卸甲归田的原因？”
“嗯，现在我连长枪都扛不起来了。而且……”我无奈地笑笑。“一阵微风就能得风寒，而随便一场风寒都可能提前要了我的命。”
我拢了拢身上的厚
们都能跟心上人白头到老。”
“如果可以，希望下辈子可以再续前缘……”
从主殿出来，曾老板一脸不忿地问我。
“那人跟你分开后很快便娶了太子妃。前阵子祭天典礼上，他对太子妃温柔体贴、举止亲昵，他就是一个三心二意的小人！你为何还要为他祈福？”
我苦笑着摇摇头。
“不是的，他是个很好很好的人。他用心地对待自己的每一个责任。太子妃既然嫁了他，那便也是他的责任。”
我看曾老板还一脸不解的样子，我补充道：
“去年冬，大雪。他为了拒绝赐婚，为了迎娶我，被皇帝罚跪在殿前整整三日。”
“若非皇后以死相逼，他早就被废黜了。但即使那样，他都没有退缩一步。因为他始终记得对我的承诺。”
是我在他满心欢喜地捧着他用命为我换来的幸福时，我却告诉他，我不想被折断双翼囿于深宫。
我想做那自由翱翔的鹰。
其实我的心里一直大声呐喊着：“萧祈风我愿意的！有你在的地方才是我的天空！”
但我不能那么残忍，让他亲眼目睹我的死亡。
也不能那么自私，让他抛弃家国重担与边疆百姓安危。
叶家世代守卫国家，我不能做叶家的罪人。
曾老板紧紧握住我的手，陪我一起沉默地望着远方。
顺着栈道一直走 ，姻缘桥上密密麻麻的全是姻缘锁。
本着既来之则为之的心态，我也留下了一把。
“萧祈风，哎旁边这个为何没写名字？”
我眨眨眼。“你猜？”
因为，我还是做不到将别人的名字同萧祈风的放在一起。
挂完姻缘锁，站在山崖边。
闭眼吹着山风，突然在想若是就这样摔死了，这个结局也不错。
这时曾老板却突然拉着我，将我拽到身后。
她后怕地看着我。
眼看这人又要掉金豆豆，我赶紧安抚。
“放心，本来剩下的时日就不多了，我还想好好活着呢。
我转身朝山下走去。
曾老板在后面喊住我。
“你还有哪里想去的吗？我奉陪到底。”
我没回头，大声喊道：
“想换回女儿装，然后把缺失的这些年重新走一遍！”

棉衣，明明才九月份，我却觉得已经要承受不住这寒气了。
“你也知道我打小要强。”
“要是被很多人知道我如今这幅弱不禁风的样子 ，尤其是被敌军看到，那不得笑掉大牙。”
“放心，我也不为难你。我已经想好了，死之前一定要去这几个地方看看。你就跟着我一起去，我会跟你讲一些往事，帮助你排戏。”
2
第一站。
马车停在京郊的姻缘寺山下。
“我一直以为像您这样的巾帼英雄，从来不屑如此小女儿的心思。”
为了陪我过来，曾老板今天特意换回了女装。
我笑了笑。
“这里是我一直想来，却始终没有来成的地方。”
哪个小女儿不怀春呐！
只是之前身上背了太多枷锁，顾不上也不敢去想。
其实也不是完全顾不上的……
“去年我跟萧祈风都走到山脚下了，又被前线的一纸战报叫了回去。”
“但是如今即便我想来，那个人也再也不会陪我了。不是说这个寺庙求姻缘最灵嘛。”
我转身从第一个台阶开始，一阶一拜一叩首。
曾老板赶紧过来搀扶我。
“你打算就一直这么扣拜着上去？”
“总共一千多台阶，你身体吃不消的。”
我打趣她：“反正也是将死之人，总没有比死更坏的后果了吧。”
“再说如果我真的撑不下去了，恰好这出戏你也不用排了，不正好省心。”
未曾想曾老板一下子急了，从两颊到眸子，似乎瞬间全被枫叶染得通红。
“我岂是那背信承诺之人，要不我们现在就签订契约？要是……要是……”
后面的话，她再没有说出口。
因为即使违约了，我也不见得有命过来讨个公道。
见我神色淡下来，她赶紧转移话题。
“叶小将军你跟萧祈……太子爷为什么会分开？”
说完她就觉得不对，转头打了自己嘴巴一下：“今天我就不该说话，看我这张破嘴。”
本朝储君讲究文韬武略，萧祈风从小便被皇帝扔给我爹亲自教授。
他学治世之策，我学兵法谋略。其余时间我们一起习武，一起比试。
这样的日子贯穿我们的六岁到十六岁。
我们俩好的顺理成章，
分开的也极丢脸面。
我已经好久没敢再想过萧祈风了，但现在我终于有勇气将内情说出口。
“在他看来，我是为了自由抛弃了他。”
“但实际都是误会，是吧？”曾老板亮晶晶的眸子望着我，期待我说出肯定的话。
我点点头。
“我们相识十四载，我爱他胜过自己的生命，任何东西都不能让我离开他。”
除了……死亡。
曾老板听懂了我的话中话，又开始掉起了金豆子。
我从小便被父亲当做男子养，一点都不知道当女子哭了，我该怎么哄。
于是我学着之前萧祈风哄我的样子，温柔地揽过她的肩膀，轻轻拍了拍。
“好吧，我实话告诉你。”
“九个月前，我为了救一群难民，中了敌人毒箭。为了不影响士气，我简单处理后强撑着血战了三日，后面需要应对敌军不间断的骚扰又拖了四日。”
“然后大夫告诉我毒已深入血脉，再无药可解。”
曾老板顶着通红的眸子继续问我：“所以你是怕他为你伤心，才离开他吗？”
我没有回答。
生离死别太过痛苦，况且他身上背负的实在太多。即便我平安无事，他要娶我要走的路还有很长很长。
我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安抚地揉了揉曾老板的头。
“不幸中的万幸，我中的是慢性毒药，还可以多苟延残喘几个月。”
曾老板突然哭地更大声了。
3
中途歇了不晓得多少次，等爬到姻缘寺门口的时候，我甚至觉得已经看到了黑白勾魂使。
不过，不愧是求姻缘最灵验的地方。
来来往往的妙龄少女很多，她们跪在月老像前，一脸虔诚。
此前我是不信神佛的，不然为何每次开战前我都在心里默念家人平安。上天却一个又一个的、陆续地带走了他们。
现在又要带走我。
但就在前阵子，萧祈风大婚的时候。
我枯坐在儿时我们一起玩耍的高树上，望着张灯结彩了一整夜的太子府。
突然又想信一信。
我学着少女们的样子，笨拙地跪在月老像前。
“一定要让萧祈风此生姻缘和美。”
“让我的两个寡嫂能够另觅良缘。”
“还有跟我同生共死的将士们，愿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