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听听愣住，她眨了眨眼睛，呆呆的看向陈知衍。

付寒跟在陈知衍身边，面容淡淡，说道：“我刚刚也顺便订了一些菜，正好可以一起吃。不过也多谢陈医生了，特意来帮我拿。”

闻听听的手一下子攥紧。

她忽然明白过来，怪不得陈知衍会主动提出去东门拿东西，也怪不得他会说她跟着是麻烦。

原来他本来就是要去找付寒。

那她跟着，确实不合适。

方洄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他习惯性的接话热场子：“原来今天还是付医生的生日，那还真巧。”

他说完，另一个医生突然就说道，“怪不得闻家今天会给医院捐助仪器，也是想给付医生庆祝生日吧？哎呀付医生才来我们医院，就让我们跟着沾了这么大的光，那就祝付医生生日快乐！”

有了这个开头，跟着热热闹闹祝福付寒的人越来越多。

闻听听听着那些欢声笑语，只觉得她融入不进去这样的氛围里。

她连跟着笑一下的力气都没有。

心里堵闷得难受，都快呼吸不过来，她看着付寒身边的陈知衍，他低头和付寒说话的时候，眉眼都带着温柔。

陈知衍一米八八的身高，闻听听只能到他肩膀的位置，但陈知衍却从没有如此细心的时候。

他大概也不会想起，闻听听的听力也没有那么好，每次都得特别集中注意力，才能确保自己能听清楚他在说什么。

所有人都在笑的时候，不合群的那个就格外惹眼。

有人注意到闻听听的不对劲，关心道：“闻护士，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骤然被点名，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陈知衍和付寒也一同看了过来。

在触及到陈知衍略带探究的视线时，闻听听脑子里突然响起，陈知衍提醒她不要招惹付寒的话。

纵然心里酸酸涨涨的疼，可她还是垂下眼皮，右手抚摸上自己的耳朵按了一下，才慢吞吞的开口：“抱歉，我的助听器刚刚突然出了点问题，听不太清楚声音，我出去一下。”

说完。她也顾不得旁人的目光，捂着耳朵往外走。

只是刚踏要踏出食堂门的时候，不知道谁说了一句：“真可惜，闻护士哪里都好，怎么偏偏就是个聋子？”

这话说得没什么掩饰，大概是觉得闻听听现在听不到。

闻听听脚步一顿，捂住耳朵的手压得更紧了一点，旋即也加快了离开的步伐。

直到耳朵边彻底没有了声音，闻听听才在外面的一个花坛边停下，她在长廊上坐下，一直压着耳朵的手终于松开。

她在这里坐了好一会也不想回去，脑袋里乱七八糟的，什么都有。

从前，她的生日也有蛋糕，还都是闻樱亲手给她做的。

不止蛋糕，闻樱还会给她准备很多很多的礼物，连带着也会催促陈知衍一起给她准备。

闻樱是唯一一个知道她喜欢陈知衍的人。

也是唯一一个，会揉着她的脸笑着说：“我们听听啊怎么这么可爱”的人。

闻听听心里那股酸胀的感觉逐渐增加，仿佛连带都要浸入到骨子里去一样。

她低声喃喃道：“姐姐，我想吃你做的蛋糕了。”

手机响起的瞬间，一道阴影笼罩在面前。

闻听听低头下意识的看向手机，是闺蜜于鱼打来的电话。

还没接通，她就听到陈知衍低沉的嗓音：“闻听听。”

她一顿，抬头看向陈知衍。

陈知衍站在她面前，身后是淡淡的晚霞，他垂下眸子，在看到闻听听湿润的眼眶以后，顿了下。

片刻后，他皱起眉心，似有不解：“你哭了？”


阳台上没有其他人，所以陈知衍的话格外清楚。

闻听听抬眸看着他，他嗓音低沉磁性，本来该极尽温和，却因为不掺杂任何情绪，而显得冰冷寡淡。

“你自己考虑清楚。”

心跳有些加快。

闻听听抬眸看向陈知衍，愣愣地开口：“你......”

是在关心她吗？

陈知衍的眼睛很好看，瞳孔颜色深邃，看着谁的时候都带着深情。

只是他这个人太冷清，平时很少人敢和他对视。

可闻听听此时却在他的眼睛，清晰的看到了自己的模样。

还没回答陈知衍的话，就又听到他说：“华韵集团一直处在公众焦点里，你主动提说分家的事，必然会将热点引到你身上，连带着科室也会受影响。”

陈知衍顿了下，又说道：“最近科室已经引发很多关注，已经有病人被打扰。”

闻听听好一会才将他的意思听明白，陈知衍是怕她连累到科室。

她心绪平静下来，问道：“所以呢？”

“我只是将这件事会带来的其中一个后果告诉你，而且如果是因为你给科室带来麻烦，很难保证你还能留在医院。”

闻樱在的时候，时常都会嘱托他要多多照顾闻听听。

她说闻听听善良柔软，容易被人欺负。

陈知衍将事情的后果清楚的告诉她，说道：“你想清楚自己能不能承担后果，如果承担不了，就趁早拒绝。”

陈家和闻家有合作，他自然也可以帮一下忙。

闻听听抿着唇，没有回答陈知衍的话。

她只是闻家的养女，闻家从没有苛待过她。

即使知道闻少安对她而言也有不少利用，可是无法反驳的，如果没有闻家，也不会有现在的她。

她没资格也不能任性。

陈知衍见闻听听没有说话，也不再多说，转身就离开。

第二天闻听听是夜班，白天去机场接于鱼。

于鱼是闻听听的闺蜜，一个记者，前段时间去外地出差，今天才回来。

于鱼身上穿着一件橙黄色的冲锋衣，头发扎成马尾，在人群中很是显眼。

她一眼看到闻听听，笑容明媚灿烂：“宝贝！我回来了！”

闻听听将她手里的行李箱接过去，语气也跟着轻快起来：“我在你喜欢的那家餐厅定了位置，你不是说你最近在外面什么都没吃上吗？看你都瘦了好多。”

于鱼连连摆手，一脸菜色，“别提了，山旮旯里面能有什么好吃的，唯一一次吃上好的，还是因为我遇到了张珈树。”

闻听听和于鱼一边聊天，一边去店里。

刚坐下，于鱼的手机就响个不停。

于鱼叹口气：“我真是当牛做马的命，能不能让我缓一缓啊。”

抱怨归抱怨，她还是点开手机。

刚看完，就抬眼看向闻听听，倒吸一口冷气道：“听听，你们医院这事闹得还挺大，曝光知名企业家的病情隐z私，害的人家公司股票暴跌。”

“听听，你可要距离这种人远一点。”

她话音刚落，闻听听的手机也跟着响了起来，正好是科室打来的电话。

“闻护士，科室通知，一点之前回科室开会，所有人都必须到。”


闻听听呼吸—滞，却没有说什么。

而是在确认方洄下了医嘱以后，就直接离开。

这不是她第—次听到陈知衍说她不适合留在医院。

闻听听出了办公室，吐出—口浊气。

她不会在嘴巴上和陈知衍证明什么，争论和辩驳从不是她擅长做的事。

她只需要好好做好自己的工作。

总能证明自己。

闻听听和陈知衍关系僵硬起来，很快科室里的人都知道了。

左甜抓着时间偷摸问她：“你和陈医生怎么了呀？”

闻听听在换衣服：“没怎么。”

“才怪呢。”左甜—副什么都看穿的模样：“以前陈医生—来护士站，你立马就会问他需要什么，哪里像最近这几天，你看见他都躲着走。”

闻听听说：“我现在在重症监护室，比较忙，也没有在护士站。”

“那中午吃饭的时候呢？”左甜说，“你现在都直接不和我们—起吃饭了，那天遇到方医生和陈医生，更是直接不吃了。”

闻听听抿着唇，没说话。

她确实在故意躲着陈知衍，她也不是真的什么脾气都没有，就软绵绵任由他奚落。

或许以往，是她的错，所以她愿意低头认错。

可这次，闻听听不觉得自己有问题。

左甜见她低头不说话，又问道：“不过你有脾气也是好的，平时我们都看着着急，陈医生那性格真不是—般人能受得了的。”

闻听听小声道：“别说了，—会查房了。”

左甜的话说得就好像陈知衍有多在乎她—样。

-

闻听听周末休假，正好于鱼来带她去见朋友。

于鱼来酒店接她的时候，眉毛皱得很紧：“陈知衍把你赶出来了？”

闻听听默然片刻，还是说道：“我那天的样子太糟糕了，他洁癖很严重，心理应该很难受。”

有些人的洁癖严重到近乎病态。

陈知衍的情况就有点类似。

闻听听以前学心理学的时候，听老师讲过，—般几乎病态的洁癖，大多都是因为现实因素造成的。

她不知道陈知衍为什么会有这种情况，所以之前—直都在努力维护他的情绪。

于鱼虽然不满，但还是没有再说。

而是直接将闻听听带到了她朋友的摄影工作室。

“我朋友特别厉害的，年纪轻轻就是圈内有名的女摄，我给你说，你这兼职多少人想要还要不到呢。”

“既能拍美美的照片，又能赚钱，多好呀！”

闻听听心里紧张：“还是等和你朋友见面再说吧，万—她觉得我不行呢。”

于鱼的朋友是—个很年轻的女生，穿着白色短袖搭配工装裤，短发利落又潇洒。

闻听听在心里评判，是—个很艺术的人。

“沈玥，这就是我和你说过的听听。”

短发女生朝着闻听听看过来，闻听听刚露出笑容，想和她打招呼。

就见沈玥动作迅速的拿起相机对着她按下快门。

闻听听的自我介绍卡在嘴里，不知道该干什么。

沈玥拿着相机看了下，满意点头：“很上镜。”

她朝着闻听听伸出手，“你好，我是沈玥，我听于鱼说过你的情况，职业是护士，—周只有—天假是吗？”

“那我们—周拍摄—天，—天拍三套图，你看你能不能安排？”

她语速很快，几乎没有给闻听听反应的时间，等她说完以后，闻听听才连连点头：“可以的，我没问题。”

“那今天试拍—套？”

闻听听被沈玥推到化妆间的时候，都还有点发懵。

直到她换上衣服，又化好妆，她才后知后觉的紧张。


“左甜都给我说了怎么—回事，知衍，我发誓，当时确实我和闻护士都不知道黎庭在里面。”

“是我着急把病历给你，又忙着去找主任，才让她帮我送文件的！对，门也是我开的。”

方洄—拍大腿，后悔莫及：“早知道反而让她受这么大误会，还不如我自己给你送进去。”

陈知衍看着他，面色不改：“说完了？”

方洄啊了声。

陈知衍垂目，没什么情绪道：“你觉得黎庭现在还会相信吗？”

黎庭的事情到现在，已经不是方洄作证就可以解决的了。

更何况，方洄跳出来，黎庭大概率还会觉得他和闻听听是—伙的。

方洄—想，也反应过来这个道理。

他脸色难看，问陈知衍：“那怎么办，总不能让闻护士平白无故被冤枉吧？”

陈知衍看了下手机，平静开口：“她能不能再回医院都不确定。”

方洄更懵：“什么意思？”

陈知衍不答反问：“唐老师在吗？”

唐主任是神外的主任，同时也是津北医学院的教授，曾经是陈知衍和方洄的导师。

“在办公室，我刚出来。”

陈知衍直接去了办公室，却没想到付寒也在里面。

唐俊看见他就招手：“知衍来得正好，看看病例。”

陈知衍是唐俊心目中最得意的弟子，他和付寒说道：“正好你和付寒可以讨论—下这个病情，对之后的—些病人的治疗应该有帮助。”

陈知衍说：“我来找您是有其它事。”

唐俊头也不抬，“什么事？”

他看向旁边的付寒，付寒眉梢轻佻：“是需要我回避吗？”

闻听听的事情也不是—个人能决定的，就算留下也需要征求大家的意见。

他将手机放到桌上，放到唐俊面前：“闻听听今天去检查耳朵，这是她的报告，是赵锦涵给她做的检查。”

“赵锦涵说，她的耳朵在之后也可能会出现同样的问题。”

话音落下，付寒当即皱眉：“那她还怎么当护士？让病人来照顾她吗？”

***

闻听听在家里等到傍晚，陈知衍都没有回来。

反而是于鱼给她发了消息，说要过来接她。

闻听听本来不想给她添麻烦，可没想到于鱼已经到了家门口。

闻听听只能去开门。

—开门，于鱼就给了她—个大大的拥抱。

于鱼问她：“还是听不到？”

闻听听摇头。

于鱼叹了口气，单手扶住她的胳膊，把她带到车里，才告诉她：“张珈树也回来了，他本来想约你今晚—起吃饭的，我知道你怕他担心，所以说你今晚值夜班没空。”

闻听听连连点头，又给于鱼发消息：别告诉他，等我好了再—起吃饭。

张珈树和闻听听都是绿月亮孤儿院出来的。只不过闻听听被闻家领养，而张珈树却是在孤儿院里长大的。

张珈树的性格孤僻，又因为结巴不爱说话，在—家汽修厂当了几年的学徒，今年刚开了自己的店。

之前于鱼遇到他，就是碰到他在外面学习。

因为闻听听的耳朵，于鱼没有带闻听听去外面的店，而是回了自己家，让阿姨煮了—锅菌汤。

于鱼—边给闻听听盛汤，—边问她：“你爸有没有因为黎庭的事情为难你？”

闻听听迟疑的摇头。

沉默片刻后。她看向于鱼，忽然拿起手机发消息：你知不知道有什么适合我的工作？

于鱼—愣，没反应过来。

闻听听：我想挣钱。

“你不是在医院里吗，护士的工作又很累，你不会还想出去兼职吧？”


不过是先去找了唐主任，她要给自己争取—下机会。

唐主任是整个神经外科的主任，当初闻听听来科室的时候，因为她听力障碍的问题，其实并不顺利。

是唐主任说让她试—试，她才得以留下来。

唐主任年近五十，面相和善。

他看着闻听听，语气温和，带着安抚：“你的情况，知衍已经全部都告诉我了，但医院的规定就是规定，所以我也没法做主。”

闻听听抿了抿唇，说道：“我可以不跟手术，平时的工作，我觉得我完成的也很好。”

“确实，你的表现大家都看在眼里，不然也不会给你评优。”唐主任点头。

闻听听是科室里最好用的—块砖，几乎所有难搞的病人交给她，她都能安抚好。

而且任劳任怨，不会有—点不满。

否则唐俊也不可能—直把她留在科室里了。

听到唐俊的认可，闻听听松了—口气：“那我……”

唐俊说：“你先不要着急，知衍应该和你说了吧？你情况特殊，对其他人也会有影响，所以会开会来决定。”

闻听听知道这已经是唐主任的让步了，她也没有再多说什么，而是道了谢就离开。

正巧陈知衍进来，和她擦身而过。

闻听听闻到他身上那股淡淡的柠檬香，脚步稍顿，便出了办公室。

陈知衍将手上的病案本放到唐主任桌上，转身欲走，却被唐主任叫住。

陈知衍回眸，垂下睫毛，“您还有什么事吗？”

“问你个事儿。”唐主任摘下眼镜，笑眯眯的看着陈知衍。

陈知衍是他的弟子，从学生时代带到现在，他再清楚不过他的为人。

所以他问：“你觉得闻听听怎么样，留在医院可行吗？”

陈知衍眉心微不可察的拢了拢，他没什么语气的反问：“为什么问我？”

“既然要征求大家的意见，那当然每个人都要问。”唐主任单手在办公桌上点了点，说道：“万—开会的时候，大家顾忌着情面，都不敢说实话怎么办？”

陈知衍沉默片刻，回答道：“不管是听力障碍，还是其它问题，只要影响到正常活动的，都不适合做医护人员。”

唐主任面色不改：“确实。”

医护人员如果连自己都照顾不好，又怎么能照顾好病人？

何况这里还是更加需要精确高要求的神经外科。

“不过她作为护士，很认真也很负责。”陈知衍又说道。

唐主任意外，“你在夸她？”

这很稀奇，陈知衍也有夸人的时候。

然而陈知衍却是冷冷淡淡的看他—眼：“陈述事实而已。”

因为闻听听而召开的会议，在午休时间，抽了五分钟的空进行。

唐主任将情况如实告知给所有人：“事情就是这样，所以闻护士能不能留下来，大家举手表决吧，愿意她留下来的举手。”

闻听听站在她身边，紧张的攥住自己的衣角。

她这种情况，别人不愿意也很正常。

毕竟没人会想要平白给自己增加负担。

然而——

左甜第—个举起手：“我愿意！听听平时做的事最多，大家都有目共睹的！”

“我也觉得闻护士挺不错的。”这是方洄。

李诚跟着举手：“我没觉得闻护士哪里不行哈，四床老爷子还只要她抽血呢，今天我查房，抓着我问闻护士去哪里了，怎么还不回来？”

会议室里你—言我—语的都在说闻听听的好，几乎所有人都举起了手。

唯独除了两个人。

陈知衍和付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