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深秋夜晚，我顶着寒风，在路口等贺知书。

林巧巧告别众人，终于注意到了我：

“你怎么在这？”

我没搭理她，她却意识到了什么一样，脸上的表情瞬间五彩纷呈。

不过她很快镇定下来，说：

“你都听到了吧，贺知书对我念念不忘的事。”

“贺知书当我的狗当了十几年，你只是他的调剂品而已，我很快就会让他跟你离婚的。”

这个时候，贺知书开着奥迪车子来了，一下车就是给林巧巧披上羊毛披肩防寒，送她进副驾驶坐着。

林巧巧隔着车窗，冲我挑衅一笑。

痛多了有些麻木，我不怒反笑：“租豪车来接她，装什么大款？”

贺知书明显不耐烦：“废话少说，你到底有什么事情。”

我长话短说：“林巧巧没得癌症。”

贺知书立刻反驳我：“你为了争风吃醋连这种话也说得出口？巧巧当着我的面吃抗癌药的！”

我直视他：

“你是医生，抗癌药是真是假查过没有？诊单有没有看过？”

“你见过哪个癌症晚期的人和她一样容光焕发？”

贺知书忍无可忍一样，掏出手机打开聊天记录给我看。

里面有林巧巧的诊单照片，其他都是贺知书密密麻麻的询问，问老同事该怎么办，至少减轻她的痛苦。

我这时也有些拿不准了，直到看到诊单上主治医生的签名和日期。

我说：“这份诊单是假的。”

贺知书爆发了：

“方觉夏你有病吧你！空口无凭就说别人装病，现在我证据给你了，你又说是假的！”

“你非要亲眼看别人跟我一样惨你才满意是不是！”

“你这个死黄脸婆，嫉妒巧巧天生丽质啊！”

我忍着怒气回答：

“这个是我们科的同事，他上周和我换的班！怎么可能会开出这个单子？！”

“贺知书，我只是不忍心看你去死，再不接受治疗，你活不过三个月！”

“我们相爱十年，我怎么可能会害你！”

贺知书面若冰霜，说：

“从来没有相爱十年的说法。”

“方觉夏，我从来没有爱过你。自始至终，我爱的只有林巧巧。”

“和你捆绑在一起，比得癌症更令我感到绝望。”

“求求你放了我，行不行？”

他的话，就是最后的宣判。

宣判我在这场爱情的赌博中，满盘皆输。

我捏紧了拳头，坚决地说：

“好，我放过你。”

“你执意选择背叛，那我就再也不回头了。”

只是不知道你死的那天，你会不会想起这一晚，后悔的肝肠寸断。




3.

贺知书生命倒计时三个月，我和他陷入了冷战。

我根本看不住他，医院的工作要求我对每个病人负责，随时响应，如果贺知书想要玩消失，我束手无策。

昼夜颠倒加上食欲不振，在一次查房之后，我的胃里像有一把烈火在灼烧一样，忍不住蹲在地上克制眩晕。

熟悉的护士妹妹赶紧拿来自己的饭盒，说：“觉夏姐，你先喝点我的粥垫垫肚子，我男朋友手艺很好的！”

我摆摆手：“我不吃，你自己留着吃吧。”

护士妹妹解释：

“没事的～他还给我准备了很多巧克力和面包，反正我也不饿！”

“贺医生要是看到你的脸苍白成这样，不得心疼死呀。”

我向她道谢，闻着那碗热气腾腾的粥，鼻头一酸。

贺知书说林巧巧得了胃癌，时日无多，他心疼。

那我呢，我身体就很好吗？为了还贷款，为了给他买药，一刻都不敢懈怠。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我的脆弱，可他却熟视无睹。

就算他不能为我下厨，往我的包里装点零食，很难吗？

有心者不用教，无心者教不会。

此时住院部的同事提醒我，因为贺知书执意出院，让我把剩下的钱拿走。

我拿出手机，还是打算找他谈谈。

可接连发了几个消息，他都不回。

偏偏朋友圈照常更新无误。

他一反常态下厨，做了一桌子菜：

“某位总抱怨吃药太苦，今天特地为她下厨让她甜一点。”

图片上菜品光泽诱人，甜点精致，桌台倒映着一男一女依偎的影子。

我苦笑，终于没忍住落下泪来。

贺知书当医生连轴转的时候，我为了保证他的饮食，天不亮就给他准备早午饭。

四年如一日，始终如此。

后来他被辞退，我曾问他能不能做一点家务，至少洗洗碗。

当时他紧皱眉头，说：“我有洁癖你不知道？厨房油腻腻的，我可不碰。”

原来他对一个人上心的时候，会改变自己的。

我突然好想喝酒，把自己灌得酩酊大醉，把一切烦恼都忘记。

于是翻出曾经回绝过的聚餐邀请，说：

“明天是不是有个同学聚会，加我一个吧。”




2.

在别人眼中，我和贺知书是从大学走向婚姻殿堂的模范情侣。

毕业后成功应聘同一所医院，他在肿瘤内科，我在神经外科，也算同甘共苦。

不幸的是，贺知书在做手术的时候突然出现短暂的视力障碍，导致患者的身体出现不可逆转的损伤。

我们的积蓄一夜之间赔了出去，贺知书被解聘，同时确诊脑癌。

贺知书先提出的离婚，说：“觉夏，我不能拖累你。”

但我不会放弃他。

因为在我最彷徨最无助的时候，贺知书拯救了我。

那个时候我大二，突然接到了外婆病重的消息。

我连夜赶回那个曾经束缚我十八年的大山家里，却发现，都是重男亲女的家人布置的局。

他们为了弟弟娶老婆，要把我嫁给跛脚的老鳏夫。

三万块钱，把一个少女的未来彻底断送。

我被麻绳捆着扔到柴房的时候，绝望地想着大不了死了。

这个时候，贺知书出现了。

他被护短的村民拿着锄头往身上打，逼他走。

但他不死心，强势地把我救了出来，让我和吸血鬼家庭签下断绝血缘关系的协议书。

那天我获得了梦寐以求的自由，在他怀里几乎快哭死过去：

“你怎么来了…我这几天都好害怕…他们打你的时候疼不疼…”

贺知书摸摸我的头，说：

“你三天不见人影，我可是你男朋友，肯定要关注你的安危。”

“别怕，只要你想，我就一直在。”

我贪恋这份温暖，想着几千公里的距离，泥泞不堪的上山路，不知道贺知书怎么拿着模糊的家庭住址赶过来的。

我只知道，这辈子就认定他了。

于是这几年，我一直带着贺知书积极治疗。

但三个月前，他突然偷偷把药扔进了马桶里。

我看着漂浮在水面上的药片，数了一下。

冲走了八颗，差不多六千块钱，换做现在的我要不吃不喝挣七百二十多个小时。

我心疼地把剩下的药片捞起来包在纸巾里，拿去问他：

“你为什么不肯吃药？”

从我进屋就一直背对着睡觉的贺知书看清楚我递过来的东西后，嫌恶地推开：

“方觉夏你有病吧，你不嫌脏我还嫌脏呢？！”

我情不自禁地红了眼：

“你知不知道你少吃一次药，到时候手术成功的几率就更小一点！”

但是我终究听到了最不想听到的一句话。

他说：

“以后我不会再吃药了，我不想治了！”

我连忙追问：“为什么不想治了···我们有钱！我的补贴马上要升档次了！”

其实事实并不是这样。

从贺知书三年前确诊癌症后，我的生活重心完全失衡，根本没心思评职称。

剩下的钱，根本支撑不了剩余流程的化疗费用。

贺知书听了我说的话，却勃然大怒，把桌子上的玻璃杯狠狠掼到地上：

“方觉夏，你在炫耀什么？没了我你照样官运亨通，你很得意吗？”

当时的我不敢再逼问，他突如其来的转变到底是因为什么。

现在的我，也只能无力看着摇摇欲坠的婚姻，说：

“只是和老朋友叙旧吗？那我问你——”

“这个星期三下暴雨，你大半夜偷偷出门去哪里了？

“上个月我过生日，你早上说好给我买蛋糕，为什么下午突然不回电话不回短信？”

“上上个月我们七周年结婚纪念日，你明明告诉我去上洗手间，为什么再也消失不见？”

沉默。

死一般的沉默。

三个问题，贺知书一条都回答不上来。

我预感到了什么，流着泪问：“你去找她了，对不对？”

贺知书习惯性地想给我擦眼泪，却最终没有动作：“你心里有数就行。”

我冲上去捶着他的胸口，哭着要个说法：“贺知书，你说过要爱我一辈子的！”

贺知书抓着我的手，眼神空洞地看着我：

“觉夏，你现在身体健康，事业有成，你根本不懂我。”

“我还爱着你，但我却情不自禁偏袒巧巧。”

“因为巧巧也得了癌症，胃癌晚期，我们都活不长，只有她能理解我。”

“我时日无多了，就让我最后任性一次吧，我向你保证，至少我的身体不会背叛你。”

这些话宛若晴天霹雳，霹得我我踉跄着退后几步。

经常是这样，讲出承诺的人轻而易举地变心，听的人好像被那些话钉死在原地。

那些承诺在脑子里翻来覆去想，就算预感到不会成真，也会情不自禁去期待。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好可怜。




丈夫的抗癌手术费还差五十万，我拿出结婚给的三金去卖。

没想到狠狠受了店员林巧巧一记白眼：

“拿金包铜来卖，怎么好意思的？！晦气死了！”

“赶紧滚，别把穷酸味传给我！”

我正想理论，却看见本该在医院化疗的丈夫给她送来熬夜排队抢的新款爱马仕包。

我的三金被他偷天换日，为的就是给这个包凑钱。

就因为林巧巧，是他朝思暮想了十年的白月光。

他浪费自己的生命陪她逛街打游戏，为她把低声下气借来的手术费花得精光。

我极力阻止，他却一脸厌恶地说：

“和你捆绑在一起，比得癌症更令我感到绝望。”

“求求你放了我，行不行？”

但我真的不再回头时，他却跪下求我再看他一眼。

1.

丈夫贺知书给我结婚买的三金被指出是假货。

九块九都不值，却被我当作珍宝一样压箱底放了七年。

如果不是为了给他筹手术费，我可能要被蒙在鼓里一辈子，做着被爱的美梦。

当我想打电话找他质问时，却听到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巧巧，看我给你买的爱马仕包，喜不喜欢！”

“我配了几个月的货，昨天晚上就在门口等排队，但为你值得！”

我一转头，看到了本该在住院化疗的贺知书。

我们两面面相觑，只剩难堪。

林巧巧对我横挑鼻子竖挑眼的时候，我还能保持理智。

但看到贺知书注意到我也在场时，一瞬间变得冷漠和不耐烦的脸色，我脑子里的那根弦就断了。

“贺知书，你不是应该在医院吗？”

“你哪来的钱买包，我问你！”

贺知书的眼神虽然心虚，却丝毫不妨碍他把爱马仕的袋子塞给林巧巧，对我说：

“我的钱，想怎么花怎么花！你管得着么你！”

周围人的视线都朝我们看过来，林巧巧扯了扯贺知书的衣袖，表情有些羞愤。

贺知书立刻会意，把我从店里拉走，反问我：

“我病得快死了，你还有心情买金子，我看你才是真的不爱我！”

我顿时心痛不已，捂着胸口把那堆金包铜往他身上砸，说：

“解释，为什么结婚的时候给我买假货。”

贺知书刚才还有些发怒的脸一下就凝固了，说：

“什么意思？你故意查的？”

“你早就对我不满意了吧，我得了癌症，你觉得丢脸了！”

看着他越发恼羞成怒的样子，我闭上眼睛，吐出一口浊气：

“我来金店，是想把东西卖掉，给你筹手术费的。”

“你呢，就是这么回报我的，给小三买爱马仕包？”

“你知不知道，我们水电费都快交不上了！”

我的话说完，贺知书像一头失控的野兽，死死地盯着我，像是要从我身上撕下血肉才满意一样。

他说：

“不准你说巧巧是小三！”

“我早跟你说我不想治了，省得你天天对着我假好心！”

我的心瞬间凉了，一瞬间不知道说什么。

贺知书像是从我的怔愣中抓到了什么把柄一样，得意洋洋地说：

“你以为自己装得很好吗？你打电话和别人的抱怨自己有多不容易，都被我听到了。”

“反正那些东西你也不带，我换了一下而已，看着不都一样。”

“我就活最后的三个月，现在只是想和老朋友叙叙旧，你少争风吃醋！”

这一瞬间，我不知道是该为当年的三金是真的松口气，还是为他现在的理直气壮感到痛心。

突然理解了，原来他曾经许诺的忠贞只限于当时的炽热，永远只是个助兴词而已。

我突然感觉好累，但还是极力解释：

“不是抱怨，是在卖惨，求别人借钱给我们。”

只不过在你敏感的心里，我做什么都十恶不赦。




4.

我万万没想到，在同学聚会上，我还碰到了林巧巧。

坐在角落里，我问同桌：“林巧巧怎么在这？”

同桌一脸惊讶，随后了然道：

“早说你是个书呆子，林巧巧是我们同班同学你都不记得呀？”

“这些年她混得可真好，不是说就是个卖金子的吗，怎么全身上下都是名牌，那个包可不便宜，二百多万呢！”

我将杯子里的啤酒一饮而尽，没说出来那个包是我的丈夫买的。

说不定，那一身奢侈品都是。

不同于我们这一桌默默吃菜，林巧巧那边气氛火热，觥筹交错特别热闹。

有大嗓子的人起哄调笑：

“我早说我们巧巧长得漂亮，混得肯定不差，高中时候那个姓贺的，不就跟牛皮糖一样追吗！”

有人接话：

“那个姓贺的长得又黑又瘦，丑死了，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巧巧还是太好心了，看他被校园霸凌帮了一把，没想到姓贺的死缠烂打好几年！”

我默默地听着，贺知书把白月光的秘密藏了那么多年，现在一听，我的内心只剩酸涩。

怪不得他对林巧巧念念不忘，毕竟谁能忘记那个曾经救赎过自己的人呢？

就像我对贺知书一样。

林巧巧点着香烟，说：

“那可不，我骗他要出国留学，那傻子哭得要死，二话没说给我全部存款，就几百，笑死个人。”

“大学的时候还跟我联系说谈了新女友，不过还是忘不了我，只要我回来，立刻分手。”

“谁想跟一个穷逼谈恋爱啊。”

林巧巧的炫耀像一根根银针一样，扎进我的心里，把我扎得千疮百孔，淌着流不尽的血。

我好像是贺知书的将就。

可他现在不愿将就了。

我停下筷子，再也没有了胃口。

此时有人问她，最近朋友圈出现的男人是谁。

林巧巧回答：

“还是他呗，不过他现在特有钱，也更帅了。”

“一开始我不知道，撒谎说自己得了癌症不想谈，没想到他为了哄我花了几百万了。”

同桌也不想再听林巧巧的吹嘘，忍不住吐槽：

“她从读书开始就坏得没边，当恶人反而越过越好，。”

“救那个男生，说不定就是她唯一一件做的好事了。”

我此刻唯一的想法，就是把真相告诉贺知书。

不管是作为医生的职责，还是作为妻子的怜悯。

我连忙给贺知书发去定位，叫他来接我。

他回了一个问号：“你跟踪我的行程？”

我哑然，意识到他肯定是来接林巧巧的。

“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跟你说，关于林巧巧。”

我有些忐忑。

贺知书的病再不治，就真的没救了。

可他会信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