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蕾独自去了学校。
平常寂静的校园里热闹非凡。
学弟学妹们来好奇观礼，导师被毕业生围着拍照。
他们的家人陪伴在侧，手抱鲜花，脸上洋溢着骄傲的笑容。
孤零零的她和人群格格不入。
导师找到她。
“于蕾，你家里人呢？”
于蕾勉强笑了一下：“他们有事，今天的毕业礼我一个人参加。”
导师有些心疼。
“有什么事情比国际深造的审查会更重要啊？那可是国际顶尖的学院，只要你的家庭氛围让他们认可，他们肯定会邀请你去深造的。”
于蕾的笑再也挂不住，晶莹的泪从眼眶中滑落。
她本来想让父母和张池明在今天上台留影环节后，再告诉他们这个好消息。
如果于瑶瑶没回来，她都不用刻意让父母和张池明去营造什么氛围。
她一定会过审。
可那个家，已经不是她的了。
“老师，我现在的家庭氛围，就算他们来了，也过不了国际学院的审查......”
导师也听说了一些于蕾家里的事，只是这些事情外人无法插手。
她轻轻抱住于蕾：“没事，就算审查不过，你也是我们学校的优秀毕业生代表。”
包容又温暖的气息让于蕾哭的越发难过。
是啊，她还有她自己。
没关系的......
于蕾是优秀毕业生代表，同时也因为审查的事，特意被安排在压轴环节。
越快到她，她心里越是不安。
于蕾打开家族群，编辑了好几条消息都删掉。
就在这时，她看到于瑶瑶发来的消息。
她说，姐姐，你怎么不来参加我的生日宴，虽然你不是我家的人，但我还是希望你在的。
毕竟我想你亲眼看我们一家团聚的幸福时刻。
紧接着，于瑶瑶连发好几条视频。
视频里，张池明和父母簇拥着她，在本市的空中酒店切着蛋糕。
他们的笑容灿烂又幸福。
那个酒店是国际连锁，极难预约。
而一个月前她告诉父母她毕业礼时间时，父母动用关系为她定下了这个酒店。
现在挪给于瑶瑶用了。
心丝丝密密的疼，眼泪忍不住氲糊视线。
挺好......
真千金在外吃了那么多苦，拿回她的东西都是应该的。
所以面对于瑶瑶的炫耀。
她只是平静地回复生日快乐。
......
“现在有请我校优秀毕业生代表——于蕾！”
看见于蕾独自一人从后台出场时，校长和客座教授们都愣了下。
于蕾仪态款款向审查员们鞠了一躬：“不好意思，我的家人今天有很重要的事情，不能出席，让你们空跑一趟真是对不起。”
校长和审查员们脸色不太好看，纷纷交头接耳起来。
台下的学弟学妹本就崇拜于蕾，也知道今天的毕业礼对于蕾有多重要。
他们纷纷艾特起张池明的账号。
他们都知道张池明是于蕾学姐身边的护花使者。
可偏偏这么重要的时刻不出现。
过分了。
张池明本在喝酒，微微上头的酣畅感让他有些困意。
可是架不住兜里的手机震动频繁。
眯眼看去，居然是于蕾学校的官方直播间信息。
他点进去，盛大的舞台上，于蕾纤瘦的脊背笔直，孤零零地站在红毯中央。
而人群中窃窃私语，对着于蕾的几个外国评委面露不善。
弹幕说，于蕾因为家人没出场，今天最重要的审查可能会不通过。
在疯狂的刷屏中，张池明终于想起来。
今天是于蕾的毕业礼！


就在这时，于瑶瑶撒娇地挽住他。
“池明哥哥，你在看什么，我要拆礼物了喔~”
娇软的身躯让张池明脑中的那一抹清明消散。
他若无其事地关了手机，宠溺地捏了捏于瑶瑶的鼻尖。
“最后一个拆我的，我给你准备了大惊喜。”
至于蕾蕾那边......
她不会介意的，毕竟是于家真千金的认亲仪式，她应该知道于瑶瑶这次的生日比她重要。
等张池明回到家时，已经半夜。
他喝得烂醉。
于蕾照顾他时，看到他出门前的领带，已经换成了另一条。
只有重新穿衣服的情况下才会换领带吧。
所以，是没控制好下半身么......
于蕾突然觉得脏。
很脏。
她给他擦脸的毛巾丢在一边。
她不是谁的保姆，凭什么照顾一个出轨的人。
于蕾进了房间，还顺手锁上了门。
张池明半夜醒来，头疼到干呕。
他本能觉得有哪里不对。
以往他在外应酬回来时，无论多晚，于蕾都会为他留一盏灯，等他回家。
如果他喝醉了，她还会忙前忙会地煮醒酒汤、帮他按摩。
可为什么今天，于蕾一点动静都没有。
是早早就休息了么？
他视线停留在那扇紧锁的门上。
今天是她的毕业礼，他没去参加应该是在闹脾气吧。
可她也不想想，鸠占鹊巢的人是她，她有什么资格跟瑶瑶争？
明明他在替于蕾弥补瑶瑶。
她还要无理取闹。
他已经对她很好了，为什么她不知足。
越想，张池明心里越烦闷。
可等于蕾醒来，张池明还是端出了精致蛋糕来哄她。
“蕾蕾，对不起，昨天我忘记了你的毕业礼，给你带了瑶瑶的小蛋糕，不生气好不好？”
“吃完咱们去商场，你随意挑选礼物，我买单。”
张池明轻轻抱着她。
似乎是真的很用心给她道歉。
可于蕾看着面前的蛋糕，只觉得反胃。
她眼神定定地看着张池明，“你是不是忘了，我对奶油过敏。”
曾经，张池明为了准备惊喜，给她亲手做了生日蛋糕。
于蕾看着脸上身上都沾了奶油的少年，感动之余又有点好笑。
她没说自己对奶油反胃的事，硬着头皮吃了半个。
本以为能忍到和张池明分开后再吐。
可不料发作太快，在张池明面前吐了个昏天黑地。
从那以后，张池明不会给她准备任何一点带有奶油的东西，生怕让她不舒服。
可今天他却忘了。
奶油蛋糕是于瑶瑶喜欢的。
所以这个蛋糕出现在了这里。
原来在意和不在意这么显而易见......
与其这样，她宁愿没被张池明热烈的爱过。
看着于蕾失望的目光，张池明终于想起这件事。
他脸色僵了僵。
“都怪我昨天喝太多，我们去外面吃，给你买礼物。”
于蕾本不想跟他出去，可为什么呢？
他既然想放血补偿，那就满足他。
张池明把她带到经常光顾的小众品牌瑞凡的专营店。
好巧不巧，他们一进去，就看到了和店员激烈争辩的于瑶瑶。
以及陪在她身边的于家父母。


“不好意思，女士，我们店有规定的，你家的资产数只有一个名额，不能再增多了，除非本人来换。”
于瑶瑶不满地叫嚣着。
“可我才是我爸妈的孩子，你们把冒牌货的名字注销换成我的啊！”
于家爸爸听到她这么说，皱了皱眉：“瑶瑶，别这么说......”
于瑶瑶嘴角一瘪，眼泪就挂在了脸上。
于妈妈心疼地连忙给她擦眼泪：“乖囡囡，不哭不哭，我去跟蕾蕾说说，毕竟你才是我的宝贝女儿。”
正说着，于家父母就看见了于蕾和张池明。
顿时他们脸上有些尴尬。
“蕾蕾，你别多想，我们一直把你看做自己的孩子。”
当初于瑶瑶被认回后，于家父母也调查了于蕾的真实身份，却一直没有结果。
于家父母不忍心把养了二十多年，又为他们带来无数荣耀的于蕾赶出去，便只对外人说于瑶瑶是走失的妹妹。
于蕾看着于家父母尴尬的脸色，笑不出来。
而于瑶瑶一个箭步冲了上来。
“姐姐，你把这家店的会员名额让给我好不好，我才是爸妈的孩子，你已经拥有那么多年他们的宠爱，难道还不够么......”
于瑶瑶楚楚可怜，卑微到极致的神态让所有人心碎。
张池明更是心疼到不行。
“蕾蕾，你占了她二十多年的位置，原本这也属于她，不是你的。”
一句话，像无形的耳光狠狠扇在于蕾脸上。
她怔怔地看向张池明，可他眼里只有于瑶瑶。
那双曾满心满眼都是她的黑眸，已经容不下她半分......
心脏隐隐作痛。
她本想回绝，可看到于家父母那愧疚神情。
她闭嘴了。
两位老人已年过半百，虽然现在站在于瑶瑶身边，但他们也确实是把她捧在手心二十多年。
她不愿意他们为难：“好。”
于家父母肉眼可见地松了一口气。
而于瑶瑶虽然泪眼朦胧，但嘴角却扬起一抹得意的笑。
似乎在告诉于蕾，她一个冒牌货再怎么争也争不过她。
于瑶瑶挽住张池明，“池明哥，你不是说好今天陪我买礼服嘛？”
张池明有些心虚地看了眼于蕾。
“明天吧，昨天蕾蕾毕业礼，我没来得及参加，所以今天来给她买东西补偿，还得庆祝她通过了国际学院的考查。”
他话音刚落，面前的几个人脸色各异。
于家父母面露心虚，但有一丝放松的庆幸。
因为张池明说于蕾审查通过了。
于蕾眼中有莫名的情绪，她看着张池明：“你从哪听说我通过了考查？”
张池明一脸茫然。
“昨天我看直播，不是有很多人都自愿为你担保吗？那么声势浩大，难道还没感动那几个外国人吗？”
呵......她早就给张池明说过审查标准，看来是全忘了。
于蕾轻笑一声，眼里泪花忍不住上涌，“张池明，不是声势浩大就能让别人为我打破规则的。”
“同学们是支持我，可是没有家人在场，审查员并不认可我有足够的资格。”
“我没通过考查。”
这句话一出，张池明和于家父母都愣了。


于瑶瑶看到大家神色愧疚，顿时挤出几滴眼泪。
她楚楚可怜道：“啊，难道是因为我昨天生日......对不起姐姐，我不知道，我不该和你抢爸妈的......”
又是这样。
她从没说于瑶瑶抢走她爸妈。
于瑶瑶这么说，无非是让大家不要忘了，她才是抢走人家父母的那个人！
于蕾深吸一口气，“没事，你陪于瑶瑶买礼服去吧，我不需要补偿了。”
后半句话，是她对张池明说的。
她刚要走，就被于瑶瑶拉住。
“姐姐，你还是不肯原谅我么，昨天对我很重要，是我回到父母身边过的第一个生日，你已经陪在爸妈身边那么久，就让我这一次都不行么......”
于瑶瑶哭泣的声音很大，顿时围过来不少人。
她哭的更起劲了。
“你抢走爸妈二十年，占着我的身份享受了爸妈宠爱那么久，我要回来有错么？你知不知道没爸妈疼的日子有多难过......”
一番话，让周围人听懂了这个瓜。
而于家夫妇更是心疼坏了，连看向于蕾的眼神都带着责怪。
“蕾蕾，你过分了。”
张池明黑着脸，“蕾蕾，跟瑶瑶道歉。”
一句句责怪和埋怨，几乎像潮水一般要把于蕾淹没。
她明明什么都没说！
看着周围人怨怼的眼神，于蕾声音沙哑。
“对不起，所有因为于家千金身份注册的会员，我都会注销，这样可以了么？”
“我可以走了么？”
她一分钟都不想在这待下去。
不等张池明追出来，于蕾已经搭车离开。
她直接回家。
把所有因为于家千金身份收到的礼物都打包寄去了于家老宅。
这些原本都是于家父母默认给她的。
他们说，不管再怎样，她都是他们的女儿，即使搬出去了。
可事实证明，不是这样的。
她确实欠于瑶瑶的，这些是应该的。
她本以为她已经将所有东西还给于瑶瑶了。
可她想错了。
几天后的家族聚会上。
张池明神神秘秘把她拉到了一边。
他说：“蕾蕾，我跟你商量个事。”
“你能不能把你的名字还给瑶瑶？”
于蕾心中一疼：“你什么意思？”
张池明指着站在一圈千金外围，畏畏缩缩不敢上前的于瑶瑶，语气里满是心疼。
“你的名字和于家已经绑定，现在很多家族里的小辈都听说过你的传奇。”
“他们都知道于家有个知书达礼，才艺绝伦的千金小姐于蕾，但这些都是于家带给你的。”
“现在瑶瑶流落归来，很多人都不知道她是谁，甚至有人以为她是混进来的外人，这样对她不公平！”
“你把名字还给她，反正这个圈子里认识你的也有很多，改名也不会对你有什么影响。”
于蕾被张池明理所当然的话震惊到。
一瞬间，心裂般的疼。
她第一次接触这个圈层时，于家还只是个因为站上风口一夜起家的暴发户。
是她凭才艺和性格被一个世家老者青眼，给了于家一个乘风而起的机会。
是她一次次因自己的社交人际为于家拉拢到更多的合作伙伴。
于蕾对她来说，已经不是个简单的名字，而是她自己人生的象征。
她的荣誉，她的经历，她的喜怒哀乐。
就因为于瑶瑶融不进这个圈子就叫她把名字让给于瑶瑶？
于蕾深深地看着张池明，眼神哀伤而又自嘲。
“我的名字，我不会让给任何人。”


订婚宴结束后，不少姐妹来安慰于蕾，也有不少公子哥跑来八卦。
于蕾推脱自己身体不适，先行回了家。
站在家门口，她身后跟了一路的张池明迫不及待地把她推了进去。
张池明从背后抱住于蕾，伸手胡乱地在她身上摸着，碰到纽扣就想解开。
“蕾蕾，我知道这段时间是我不好，但你也不能雇人来刺激我啊。”
“我爱你，我想娶的是你，别生气了，我们重新订婚好不好。”
“杨恒那种大少爷，肯定只是玩玩你而已，哪有我真心。”
于蕾本能的厌恶，一把推开了张池明。
“我没闹。”于蕾定定地看着张池明，“我今天说的那些话，都是真的。”
“我已经和杨恒订婚了，和你再也没有关系了，现在，请你从我的房子里出去。”
这栋房子是于蕾大学时卖出的作品后，用所得的酬劳购买的第一处房产，也作为和张池明的小窝一起住了五年。
张池明不肯，还想扑于蕾。
于蕾捏着手机：“你再不走我要报警了！”
张池明还想说什么，但手机响起，于瑶瑶娇滴滴的声音从对面传来。
“池明哥哥你在哪？手臂上的伤好疼啊，你能来帮我涂药吗？”
于蕾也能听见，皱眉想了想，当时聚会时，她没看见于瑶瑶手臂有受伤啊？
张池明拿着手机去一旁小声哄了几句，挂断了电话。
于蕾问：“于瑶瑶手臂受伤了？”
“嗯......”张池明有些心虚，但还是告诉了于蕾，“那次聚会去医院检查后，瑶瑶在老宅不小心进了你的画室，打翻了几幅画，手被砸碎的玻璃划伤了。”
他话题一转：“你看，所以我之前一直在医院照顾于瑶瑶，就只是把她当妹妹而已！”
于蕾已经听不进去张池明的话了，她只觉得天旋地转。
“你是说，于瑶瑶打翻了我上锁的画室的画？！”
那都是她耗费多年心血，送去参展和得奖作品的收藏室，那里还有她准备用来再一次申请国际学校的作品。
看着于蕾的脸色，张池明随意摆摆手。
“不就是几幅画嘛？画没了可以再画，可瑶瑶伤到了手臂，流了好多血！你难道不应该先关心一下妹妹吗？你太让我失望了蕾蕾。”
他飞快地奔向门外：“我先去看瑶瑶，你等我回来我们再谈谈。”
于蕾紧跟着出了门，她没去医院，而是去了于家老宅。
于家父母从小就给她设置了专门的画室，供她画画和存放作品。
虽然买了房子之后她搬了出去，可对于家的依恋和信任，她还是选择把完成的作品对存放在这。
可当她推门而入，看到的是一片狼藉和几乎全被毁掉的作品。
她心如刀绞。
于蕾处理了画室，买了最近的机票。
她提着行李箱最后回望一眼这个她住了十几年的家，转身隐在了黑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