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安全抵达海城。
机组人员有一天时间休整，隔天原路返回。
海城是著名旅游城市，大家要么去免税店血拼，要么享受海岛风光。
贺梦窝在房间睡觉，睡到傍晚，被聂炼拉出去吃东西。
酒店对面就是大海，海滩边一溜儿的门面，都是吃的。
贺梦坐在那里，看着游玩的人群发呆，看到一处，目光滞住。
夕阳下，叶怀则带着安安用沙子堆城堡，颂雪拿着手机不停拍着。
任谁看都觉得这一家三口十分幸福。
聂炼顺着看过去，试探道：“想成家了？是不是觉得，结婚真好？”
结婚真好？
“也许吧。”贺梦收回目光，说：“看人来的。”
就像叶怀则不是天生冷情，颂雪就得到了他的柔情。
聂炼咳了咳，说：“那你看我，怎么样？”
贺梦一愣，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要是会错意就尴尬了。
何况她现在也没心情。
还好烧烤店老板端着托盘过来，打断了有些凝固的气氛。
聂炼没有追问，拿起一串烤鱿鱼给贺梦。
贺梦淡雅的面容骤变，忍不住干呕。
聂炼轻拍她的背，“哪里不舒服？我陪你去医院吧？”
叶怀则抬头看过来，眸色暗了暗。
从他的角度，贺梦像是依偎在聂炼怀里。
贺梦捂着嘴摇头，含糊道：“没事，就是突然被那股腥味冲到了。”
“我记得以前聚餐你喜欢吃鱿鱼的，难道是海城的不一样？”
这漫不经心的话，却如同炸雷，让贺梦倏地想起，自己月事停了有两个月。
虽然一向不规律，但也没推迟这么久过……
她找借口离开，去了附近的药店。
回去后，贺梦马上就进了卫生间，拆开不同牌子的验孕棒。
五分钟后。
看到两条杠，贺梦脸色发白，手轻放在肚子上。
这里面真的有了小生命，可惜来得不是时候。
返程。
飞机降落的时候，突发意外，不明烟雾弥漫到机舱，灯光变得模糊，空气中满是刺激的臭味。
定睛一看，竟是发动机着火！
乘客们大惊失色，害怕地尖叫、哭泣起来。
贺梦不停安抚乘客们，让人派发湿巾遮掩口鼻。
驾驶室。
飞机在下降中，机长不能离开，也不知道舱内情形如何。
叶怀则打开广播用双语播报，声音依旧沉稳。
“女士们，先生们，距离陆地仅有200多米，CA899全体机组人员，务必送您平安归家。”
起落架放下，在地面滑行起来。
待飞机停稳，机舱冒烟已经有半个钟头。
呼吸困难加上害怕飞机爆炸，乘客们不顾指挥，迫不及待朝应急出口涌去。
贺梦被推搡得差点跌倒，嘶声喊道：“不要紧张，不要慌，请相信我们的专业，所有人都会平安的！别管行李箱了，会堵塞通道……”
短暂的混乱过后，大家强忍着害怕，有序地朝外面走着。
颂雪满脸恐惧拼命挤到前面，很快就下了飞机。
倏地发现安安没带下来，面色顿时难看起来。
要是安安没了，她还怎么进叶家的门？

抽取开始。
贺琪的血液通过仪器，将造血干细胞分离出来，然后将剩余的血液返回体内。
这个过程通常持续几小时。
她在心里不停祈祷，希望安安手术顺利，没有排异反应。
最终，安安平安出仓。
等到出院的时候，孩子和贺琪已经很熟络。
分别那天，她黑葡萄一般的眼里透出几分彷徨。
“琪琪阿姨，我以后是不是见不到你了？”
贺琪心像是被拧了一下，“为什么这么说呢？”
“我知道，爸爸不要我了，我没家了，以后会住别的地方。”
安安红着眼，她记得妈妈带她回来找爸爸，爸爸很高兴。
可是好像就高兴了短短几天，妈妈没了，爸爸也没了。
贺琪抱着她的小身子，说：“不会的，曾奶奶会带你回家的。”
果然，叶老太太决定收养安安，叶母反对无效。
老人家说：“长得这么像怀则，又来了我们家，就是债啊，得背着。”
叶怀则没同意也没不同意，反正他很少回叶园，多个孩子对他来说没区别。
奶奶身边有个孩子陪伴，叶园也更热闹些，就这样吧。
临走前，叶怀则叫住贺琪。
“你还是没告诉我，想要什么。我不想欠人情。”
贺琪心道我想你把我的骨灰扬了。
“我还没想好。”但可以确定的是，她不想跟叶怀则有更多牵扯。
叶怀则颔首，语气温和，“等你想到就告诉我，不要客气。毕竟，我是你姐夫。”
贺琪没什么表情的脸差点崩裂。
很想建议他去看看心理医生。
追妻火葬场？敬谢不敏。
“再说吧。”
这个男人，会在异国街头了见义勇为，能做到被欺骗后不迁怒孩子。
他是个冷漠的好人。
贺琪最后给叶怀则发了一张好人卡。
看着她头也不回的背影，叶怀则被钉在原地，目光挪不开。
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将他的呼吸道堵住，让他喘不过气来。
他深呼吸几次，慢慢平缓。
要是在以前，叶怀则会去医院做个检查。
然而此刻……
他没了爱人，也提不起劲工作，也就不需要健康的身体了。
贺琪休养了一段时间，身体无异常，店里忙的时候，还能开着小电驴送外卖。
这天，聂炼下了飞机，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
一来就摸着肚子苦哈哈喊饿。
咖啡不能喝，会睡不着。
甜点不能吃，否则六块腹肌变一块。
贺麟冷笑，合着谁不知道似的，他醉翁之意不在酒，就是想拱他家的白菜。
聂炼挠挠头，其实要说多喜欢贺琪也没有，就是吧，看着她觉得心情安宁。
他暂时还分不清对贺琪的好感是源于贺梦，还是贺琪本身。
他这样是渣男吗？
聂炼陷入纠结中。
贺麟打开一个很大的电饭锅，一股熟悉的卤香扑面而来。
这个味道！
“啊呀，没了。”贺麟拿勺子搅动卤水，“我记得还有一个，肯定是小卢偷拿的！”
贺琪给的卤蛋方子太受欢迎，为了避免客人胆固醇过高，他都限购了。
一人只能买两个，每天限量一百个。
聂炼喉头滚动，“你从哪学的？这个卤蛋的味道很特别！”

叶怀则根本没心情接，干脆关机。
此刻的聂炼还在国外，落地他就打电话给贺梦，打不通，打给叶怀则问问，结果也联系不上。
右眼皮一直跳，俗话说右眼跳灾，但聂炼不信这个，以为是疲劳导致的。
可贺梦和叶怀则都联系不上，他就待不住了，等不及明日的返程飞行，连夜买票回来。
然后，机场大屏播放的新闻让他如遭雷击！
“……燕城盛津集团董事长肖若冰女士突遭车祸，据悉车上还有其女儿贺梦……撞上桥墩，车毁人亡，母女俩均不幸罹难……”
聂炼呆滞地站在那儿，脑子嗡嗡作响。
镜头切换到车祸过程。
不，只是同名吧，毕竟“贺梦”这个名字不算多特别。
然而，放出来的照片不容他侥幸。
机场同事也都呆住了，有难过的，有惊诧的。
“原来贺梦是白富美！盛津集团的千金！”
“她可真够低调的，一点也看不出来。”
“可惜了，拿到投胎彩票，可惜是个短命的……”
聂炼立刻去了贺家，管家哀伤地说：“夫人和小姐已经火化，姑爷的意思是一切从简。”
姑爷？贺梦孩子的父亲！
原来她也是隐婚。
聂炼心口又痛又涩，无论是在贺梦的哪个人生阶段，他都来晚了一步。
“方便给我你家姑爷的联系方式吗？我想去祭奠。”
还有，揍那个男人。
贺梦失望到不要孩子，没了还被迅速火化，让聂炼很难不阴谋论。
车祸真的是意外吗？
管家报出手机号，聂炼输入后，发现跟叶怀则的手机号重合了。
“我要的是贺梦丈夫的号码，不是她同事……”
他顿了顿，想到一个荒谬的可能，艰涩地问：“贺梦的丈夫是叶怀则？开飞机的？”
管家点点头，“是的，姑爷一向低调。”
“……”
聂炼脸色铁青，很想骂脏话。
这个世界真是疯了。
他低调？他带着别的女人和孩子来机场秀恩爱，高调得很！
贺梦这都能忍，是有多爱也怀则，值得吗？叶怀则配吗？
这个傻女人！
聂炼又去了叶园，扑了而空。
还是叶老夫人告诉他贺梦婚房的地址，让他去那里看看。
叶母埋怨道：“妈，你告诉他做什么？我瞧他对贺梦不是普通同事。”
颂雪也很担忧，“之前在机场，我就感觉这个聂副机长对贺梦有意思，他和怀则不会打起来吧？”
“不该打吗？是怀则错了。”叶老夫人没好气。
而且，叶怀则的愧疚也需要发泄出来。
但愿他只是一时受刺激走不出来，不是后知后觉……
聂炼怒气冲冲敲开门，看到叶怀则那张脸，话都不说，就是一拳过去。
叶怀则也不躲闪，不开口，挨了一顿打，似乎真的通过这样的方式，在赎罪，在减少愧疚感。
客厅很快一片狼藉。
聂炼察觉到他的意图，停了手，嗤笑道：“你这是在做什么？装深情给谁看？”
叶怀则摸了摸嘴角的血迹，木然开口：“打完了吗？赶紧滚。”
要不是想用身体的痛疼来缓解心脏被撕扯的痛，聂炼别想碰到他一根头发。
可笑，聂炼以什么身份来兴师问罪？

燕城，机场。
“今天奶奶过寿，你跟我提离婚？奶奶知道吗？”
才从飞机上下来，贺梦还穿着空姐制服，就被叶怀则砸丢过来的离婚协议给砸懵了。
“奶奶知不知道，都改变不了结果，好聚好散。”
机长盖帽下，叶怀则眉目淡敛。
贺梦心脏刺痛一瞬，“为什么这么突然？奶奶的寿礼我很难才求到，你就非得给她老人家添堵？”
叶怀则面色不变，“不用了，奶奶已经有了最好的寿礼，你那个，无论如何都比不过。”
顿了顿，又说：“老宅那边，你也别去了。”
说完，叶怀则头也不回地离开，收腰的机长制服在他身上尤为笔挺。
贺梦咬唇，突然被离婚，连寿宴都不能去，让她怎么想得通？
追着叶怀则的脚步，出了机场，就看到他跟一个女人抱在一起，眸底的柔情是那么刺目。
直到两人坐车离开，贺梦还呆站在原地，寒风中脸色越发苍白。
那个女人她认得，颂雪，叶怀则的初恋。
因为家世低微，叶老夫人以病体威胁，坚决不肯颂雪进门，用钱打发了。
后来，叶怀则被安排相亲，就这样跟贺梦闪婚……
难道叶怀则提离婚，是因为颂雪回来？
可是叶老夫人是不可能同意的。
身后响起嘈杂的喇叭声，贺梦才回神，回家换了衣服，再带上精心准备的寿礼，赶往老宅。
出门前，她补了个妆，把原本的淡妆改得更隆重了些。
路上，贺梦鬼使神差打开微信，找到叶怀则的朋友圈。
这男人平时也就偶尔发个风景照。
上次更新还是一个月前。
她莫名松了口气，刚要关掉页面，下一瞬就跳出一张照片。
一男一女在车里，十指相扣。
朋友圈马上热闹起来，机场的同事们在下面疯狂点赞和询问。
“叶机长，这算是官宣了？！”
贺梦一窒，紧接着工作群有人@她。
“大家还以为你和叶机长会成一对。”
“你们一个机长，一个乘务长，外形也般配。”
“……”
贺梦心口拥堵，感觉呼吸困难，按灭手机，黑屏照出她惨白涩然的脸。
有谁知道她就是叶怀则的老婆？
就因为他说要隐婚，贺梦便迁就他，结婚三年都没对外公开。
现在直接离婚，死无对证。
叶园。
贺梦捧着礼盒，刚走近正厅，就听到里头传来叶老夫人乐呵呵的笑声。
伴随着孩童奶声奶气的叫嚷。
“乖乖，怎么这么可爱……”
贺梦疑惑，叶家这边什么时候有小孩了？
她深吸一口气，踏入正厅，然后整个人僵住。
只见叶老夫人怀里，抱着一个大约三岁的小孩。
没瞎的都看得出，那张小脸，简直是缩小版的叶怀则！

贺琪额头抵在贺母的照片上，哽咽：“妈妈，我想你……”
身后有脚步声传来，一个惊讶的声音响起。
“你是？”
贺琪吓一跳，泪水瞬间退回去。
是聂炼。
男人越靠近，心跳越快，刚才那一瞬间，他莫名有贺梦归来的错觉。
“我是贺梦的妹妹，贺琪。”
聂炼疑惑道：“堂妹？”
“同父异母。”
“哦。”
私生女。
聂炼有点尴尬，但他发现贺琪很淡然，当事人并没尴尬。
“等等。”想到什么，聂炼质疑道：“你跟贺梦的妈妈关系很好？”
说是同父异母，可是他明明看到她依偎的是贺母的墓碑。
而贺母对丈夫出轨是深恶痛绝出了名的，怎么看都不可能对私生女好。
“女人的感情是很复杂的。”贺琪不得不忽悠聂炼，“阿姨并没为难过我和弟弟。”
这是实话，贺母不肯离婚，但也没有找上门过，不会跟有的太太那样去撕逼打小三。
“说了这么多，我还不知道你是？”转移话题。
聂炼坦荡地开口：“我是你姐姐的同事，以及爱慕者。”
贺琪后退一步，这家伙，她都落地成盒了，他居然还……
而且还对着算是陌生人的女人说这个。
聂炼浮出一丝自嘲地笑，“你说人有没有灵魂？这辈子没可能了，但我还是想让她知道。，她很好，她值得被爱，值得被坚定地选择。”
贺琪眼眶发热，“我觉得她已经知道了。”
聂炼难得遇到跟贺梦有关系的人，招呼她找个坐处。
两人在台阶上坐下，聂炼问贺琪关于贺梦的过往，什么都行。
贺琪装作冥思苦想，挑了几件童年的小事分享。
还得注意用旁观者的角度，免得露馅儿。
说着说着，忍不住轻笑。
聂炼听得津津有味，看着贺琪的侧脸，恍然间像是看到了贺梦。
明明贺琪是明艳的长相，但她浅笑嫣然的气质，竟有几分像贺梦。
有血缘就是不一样，即使姐妹俩长得并不像。
贺琪：“就这些了，我们来往不多。”
其实是压根没有来往。
聂炼意犹未尽，问：“你现在在做什么？要是有兴趣跟你姐姐做一样的工作，我可以帮忙。”
“打算去家里开的咖啡馆帮忙。”贺琪想了想，补充道：“我在养身体，要救安安。”
“这么巧？”聂炼听到安安找到了配型，松了一口气，“居然是你……如果贺梦还在，她也会这么做吧。不管安安是谁的孩子……你也是个好姑娘，不计前嫌。”
贺琪苦笑，“我有什么好计较的？”用什么身份计较？
“偷偷告诉你，安安不是你那个没良心的前任姐夫的孩子……”聂炼三言两语说清楚，长叹一口气，说：“傻女人遇到蠢男人。蠢男人又被恶毒女人收拾了，那个颂雪克他，耍他。”
“你觉得我……姐可笑吗？”
“可笑的是叶怀则。非要等贺梦没了才知道自己心里是有她的，我问过贺家的律师，贺梦的骨灰都给他带走了，我只能在墓里放贺梦的一些遗物。”
“贺梦没了后，他机场也不去，工作停摆，听说天天窝在跟贺梦居住的房子里。骨灰应该就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