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女儿昭昭被她父亲带走的时候，还是趴在我膝头要糖吃的孩子。

送回来的时候就成了一具面色青白的尸体。

我搂着她已经凉透了的身体，哭嚎着质问丈夫李云廷：“我的昭昭乖巧懂事，你......
士兵面面相觑，领头的那个人对其他人说这个女人有大用。

他们把我带过去，我如愿以偿见到和北戎人的首领，大君切尔贡。

我跪伏在地，看不见他的脸，只看见一双鹿皮靴子。

我恨恨道，涕泪交加：“妾身育有一女，却被李云廷摔死。

李云廷与我夫妻多年，但对我不过逢场作戏，他心里只有那个叫徐芷柔的宠妾。”

“任由那妾欺负我，而毫不在意。

今日他弃城逃窜，将那贱人和她与贱人的孩子带走，弃我不顾。”

“夫妻情意，半点也无。”

我直起身子抬头仰望大君，切尔贡神色懒懒对我说的话毫不关心，我提高声量继续说：“妾身在李云廷身边多年，对他的经略布防，城中兵将人数了然于心……哦？”

切尔贡绿油油的眼睛山东起来，“你是说，你知道所有的经略布防？”

“是。”

我又说：“我可将知道的一切都给大君，只求大君满足我一个心愿。”

他绿莹莹的视线在我脸上逡巡：“若是你的经略不放图是真的，真能让我打赢李云廷，你有千百个愿望，我也能满足。”

“妾身不贪心，妾身只想要一个愿望，就是大君一定要活捉李云廷与他的宠妾、孩子。

把他们的皮活剥下来点天灯。”

切尔贡哈哈大笑，一旁的谋士心有忧虑，凑到切尔贡的说：“这个女人别有用心。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大君不可轻易相信她。”

我昂首，目光灼灼，冷笑道：“李云廷对我无情无义，我自然也对他无情无义。

他要是能死，我甘愿付出一切代价。”

切尔贡饶有兴致地盯着我，他围着我慢慢转圈：“话是假的，风一吹就散了。

做出来的事，才会像天地一样永恒不变。

想让我相信你，就做出一点让人相信的事吧。”

我给他画了一张布防图。

他拿着那张图，摸着下巴，露出一点阴恻恻的笑容：“等我验证完这张图的真假，至于李夫人您，就委屈一点与我的姬妾一起住吧。”

我垂下眼帘，恭敬谢恩。

6.在我接连献了几张图后，切尔贡大获全胜。

一天夜里，他来到我的帐房。

我抱着昭昭的骨灰安然坐在床边，被派来照顾我的北戎奴隶声音颤抖唤我：“夫人……”我回过神来，看见他一点点逼近，幽绿的眸子在灯火的映照下发出诡异的绿光。

他看我的眼神像狼看着自己的猎物，腥臭的口水要从眼睛里流出来。

他慢慢靠近我，手背在我的脸上摸了一把。

我闭上眼睛，没有躲开。

我知道我躲不了。

他的味道难闻，像是野兽，他说：“大燕的女子就是不一样啊。

李夫人帮了我这么多，我也得给些给李夫人才是。”

“我不要赏赐，我只要李云廷的命。”

我将瓷坛递给绿绮，用眼神示意北戎奴隶离开。

这一夜，我只当自己是死的。

7.切尔贡一路胜利，势如破竹，好像一支利箭要插入大燕的咽喉。

可是他插不了，他这支箭折在了东河湾。

切尔贡带着残兵败将和我逃到了东河，他拔出腰间的剑指着我的胸口：“李夫人，你当真狡猾，你给我最后一张经略图是假的。”

“你们中原的女子不是最讲贞洁吗？

我都要了你的身子，结果你还是不肯对我死心塌地，真是个卑贱的女人！”

我展颜一笑：“我怀孕了。

孩子是你的。”

切尔贡的脸上先是愕然，继而化成一种略带残忍的笑意。

他将剑收起来：“李将军，肯定会很喜欢你的。”

他半跪于地摸上我的肚子：“李将军肯定也会喜欢我送他的这份礼物。”

他带着他的残兵败将再度奔逃，只是这次没有带上我。

我艰难地站起身等在原地。

不多时，地面震动，马蹄声响，李云廷来了。

他没有停下脚步，只是远远望了我一眼，就带着他的军队去追击切尔贡了。

他看我的眼神很冷。

他知道我和切尔贡的事了。

奇怪，他不应该早就想到的吗？

当时和他说的时候，我就告诉他，我假装被抛弃，施展苦肉计来到切尔贡身边，先是向他献出几分真的经略图，让他得胜，取信于他。

再在最后献出一份假的，李云廷趁此机会大获全胜。

他应该不是没想过我在切尔贡身边会遭遇什么吧？

他只是不在意罢了。

只是如今，怎么露出这幅表情。

好像我给他戴了绿帽似的。

不过确实也没错。

8.不出所料，李云廷一战成名，打败切尔贡。

声名威震四方，震住了那些瞧他不起的老将。

圣上有命，要他班事回朝，给他大加封赏。

但他回到家并不如我想象的那般开心。

因为我被查出怀孕了。

李云廷与切尔贡只相差短短半个月，大夫说我怀孕三月。

这个孩子根本无法确定是谁的。

等大夫走后，他问我：“这孩子是谁的？”

“你的。”

“那你与切尔贡？”

“有过。”

我轻描淡写地回答。

然后我就看着，李云廷的脸由白变红，再由红变青，最后化为一片乌黑。

五光十色，十分精彩。

绿绮挡在我身前。

李云廷一甩袍子气呼呼地来到别院。

“咕咕……”一声鸽子叫唤回我游走的思绪，绿绮松开我的手，去取窗户上的鸽子脚上绑的信纸。

绿绮扫了眼信纸说：“贵妃娘娘说，小姐你拜托他的事，她做好了。”

我笑起来：“姐姐做事，真是一向利落。”

9.班师回朝的那天，圣上举办了一场大宴。

李云廷对我满心嫌恶，却还是不得不带上我。

谁让当今圣上宠爱的云贵妃是我的姐姐呢。

我身着华衣，坐在李云廷身边巧笑倩兮。

李云廷如今是赤手可热的新贵，大小官员上赶着巴结。

一番溢美之词夸奖完他之后，还会大加赞扬我。

只是赞扬得不自然。

在办事回朝前，我拜托姐姐在盛都大肆宣扬我的功绩。

我怕李云廷抢我功绩，对我的牺牲一言不发。

宣扬的声势很大，那说书先生的嘴更是好，说得我是古往今来第一奇女子。

说我如何提出计策深入虎穴，又是如何巧使妙计与虎周旋，最后里应外合杀个片甲不留。

少将军神勇无比大杀四方的故事固然不错，可弱女子身入狼窝的故事更精彩更讨人喜欢不是吗？

可是纵是如此，我与切尔贡之间的事，还是让人诟病。

以至于夸奖李云廷，看到他身旁的我时，眼神都有点不自然。

须发皆白的皇帝高举酒杯，拉着我姐姐的手：“周贵妃可真是有个好妹妹，智勇双全，叫人佩服。”

他端起酒杯：“来，我敬你一杯。”

我姿态端庄，走到大厅中间盈盈下拜：“陛下这杯酒原是一定要喝的，可是臣妾今已有了三月身孕，实在喝不了这杯酒。”

圣上哈哈大笑：“李将军你这可是有喜事了，让她跪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快搀扶起来。”

我偷偷瞄了李云廷一眼，果不其然，见他眼神冰寒恨不得将我一枪扎死在原地，然而脸上又不得不挂着笑来搀扶我。

心中大为畅快。

我接着他手臂上的力起身，抬头的一刹那，我看见了那高坐在龙椅上的皇帝的眼神。

我心中一惊，他高高在上，看我的眼神和切尔贡的一模一样。

10.宴会回来，李云廷忍无可忍终于是撕下面具，露出本相。

他掐着我的脖子，把我压在床榻之上。

“你个贼淫妇，在外头出尽风头！

叫我难堪！”

我脸被他掐红了，绿绮顾不得尊卑，使劲扯李云廷的衣袍：“将军，别掐了！

小姐快让你掐死了！”

李云廷松了手，我捂着脖子，大口喘气。

原先其他人不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暗地里弄死了也不是大事。

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了我肚子里有个孩子了。

他没有办法悄悄杀掉了。

李云廷咬牙切齿：“你最好识相点，别生出个绿眼睛的狼崽子。”

我捂着脖子，笑得狰狞：“谨遵夫君教诲。”

圣上赐给李云廷封号，又给我诰命。

还赏赐了许许多多的补品。

我欣然受了。

至于肚子里这个孩子，我确实不想留下来。

当时复仇时，没想到会有孩子，上天垂怜我，给我这个孩子，那就只能物尽其用了。

11.一天晚上，我喝了一碗落胎药后与徐芷柔相会。

我摸着肚子，心情悠然。

我与她有一搭没一搭闲话家常，聊着聊着，聊到了孩子。

我问她：“朗儿如今多大了。”

徐芷柔垂下眼帘：“回夫人的话，再过几个月就六岁了。”

我笑着说：“要是我的昭昭还活着的话，应该快五岁了。”

徐芷柔的脸僵了：“夫人……还是在怪我。”

她扑腾一声跪下来，落下两行清泪，玉一般的脸庞看得我都有点失神，不怪李云廷对她念念不忘。

“夫人。”

她哽咽道。

“大小姐的事，妾身也有罪责。

若是妾身能上去阻拦一二，必不会出现这样的事。”

旁边的李朗跑过来，拉着徐芷柔的胳膊：“娘亲，你起来呀，地上凉。”

那孩子边说边用怨毒的眼神瞟我，大声吼道：“你做什么，你再欺负我的娘亲，我就让爹爹打你。”

我有点惊讶，没想到一个孩子能说出这样狠毒的话。

我只知道我女儿的死和你们每一个都有关系，你们中的哪一个我都不会放过。

我站起身来，狠锤肚子。

徐芷柔看傻了，结结巴巴地问：“夫人你这是做什么？

“但是傻了一会，她又很快反应过来：“你要陷害我？”

我捂着疼痛的腹部，感受血从我双腿之间留下来的感觉。

我强忍痛苦，脸上漫出一点狞笑：“你猜对了。”

徐芷柔慌里慌张牵着孩子出去，一直在暗处侍奉的绿绮冲了出来，拦住二人的去路。

“徐姨娘伤了夫人肚子里的孩子还想跑吗？”

我捂着肚子缓缓坐下来，疼痛逼出了我一额头的冷汗。

徐芷柔大约是真着急了，一把推开绿绮往前冲，可那又怎么样呢？

你逃不掉的。

我捂着肚子跪下来，眼前一片昏黑。

12.再次醒来时，我床边坐着冷面如霜的李云廷和跪在下面哭诉的徐芷柔。

“妾身说的一字一句都属实，确实是夫人自己落的胎。”

我躺在床上，虚弱不已：“你是说，我把肚子里孩子达到，就为了陷害你一个小小侍妾，你未免也太看得起自己了。”

她大约是没想到到这种时候我还要嘲讽她，哭泣声一时止住了。

李云廷看我的脸色一直冷硬，显然美人啼哭更是叫他心疼。

我不理会他的反应，因为在这时候他相信谁都不重要。

因为做主的不是他。

外面传来一声悠长的声调：“贵妃娘娘驾到。”

姐姐来了。

李云廷脸上泛起了不安之色，他心疼地看了一眼地上跪着的徐芷柔，从里面走出去。

我听不轻外面的动静，等了一会，看见我的姐姐好像天神下凡般进来。

暗沉沉的一间屋子，她一过来硬生生照亮了一半。

她向我递了一个眼神，我安心地接下。

她坐在床边温热的手包住我的掌心，温柔地唤着我的小名：“貂儿，别怕，我在你的身边。”

我安心地握住她的手。

姐姐一抬脸，对身边的侍女说：“叫那几个人进来。”

李云廷面色依旧冷淡走进来。

李云廷站着，徐芷柔跪着。

姐姐说：“李将军真是好大的本事，做得出宠妾灭妻的勾当也就罢了。

没想到还纵容侍妾害死墨君肚子里的孩子。”

李云廷垂眸，直着身子跪下，他不辩解：“事实真相如何，还是咱们找太医来验一验。”

“看看是这个孩子怎么没的。”

姐姐冷笑道：“好，李将军果然是少年英勇。”

一月之后，圣上震怒，说李云廷宠妾灭妻，纵容妾害嫡子。

徐芷柔被杖杀了。

而我与李云廷和离。

一时朝野震惊，纷纷骂李云廷是个无耻小人。

13.如果我只是一个将军夫人，他人未必会这般义愤填膺，可现在我是抗击北戎的有功之臣，圣上亲封的诰命。

我养好身子，去了一处偏僻的佛寺养心。

抱着昭昭的坛子放在佛像后面。

我剃度出家，日日吃斋念佛，诵经早课。

我对着佛像无比虔诚，希望我的昭昭早日投胎去到一户好人家，再不会死在亲生父亲的手里。

按理来说，一切该结束了。

徐芷柔死了，李朗无人照看。

李云廷一定会再娶妻生子到时候，李朗无人庇护。

李云廷如今也是臭名远扬。

可这还不够。

我想他死。

人都是健忘的，过个三年五载，人家只会记得他是少年将军，把我这个佛门青灯里的夫人忘个一干二净。

可他实在难杀。

我灰心丧气，觉得自己终究还是欺软怕硬。

昭昭在天有灵，也会觉得她这个娘亲很没用吧。

直到一个春夜，姐姐过来，握住我的手：“墨君，你想不想李云廷死？”

14.想他死，我当然是想的。

我的昭昭身入黄泉，他在人间逍遥自在。

这合理吗？

可是我又有什么办法呢？

我想了想说，姐姐你能帮我杀他吗？

姐姐摇摇头，说：“我也许帮不了你，但是那位一定能帮你。”

说着她深处一根手指，神色庄重，指了指头上。

我惊讶道：“你是说圣上。”

姐姐点了点头，不知为何，我想起了庆功宴上他看我的眼神。

他的眼瞳是黑的，却像切尔贡一样泛着幽幽绿光。

他明明是高高在上，我跪在下面却看了个清清楚楚。

也许不是看的，是感受到的。

我摇头推拒：“不、不行。”

姐姐与我的手十指相扣，竟然流下两行泪水：“小貂儿，你以为姐姐当真像外面看上去的一样风光无匹吗？”

“我们父母早亡，只生了我和你两个。

原本是父亲的爵位给了叔叔，叔叔那人你又不是不知道，文不成武不就。”

“家里的门楣，没法靠男子，只能靠我们两个小女子顶住。”

“原先我是倍加荣宠，可是生下你的侄子五皇子之后，姿色大减。”

我还是犹豫。

我在想我成为皇帝的妃子后，是否能杀了李云廷。

皇帝会昏庸到为了一个女子杀掉他的一位大将吗？

但看我犹豫不决，姐姐似乎急了。

“你以为为什么盛都在传你舍身入敌营，没有人明面上说你委身给切尔贡的事吗?那个孩子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李云廷应该也怀疑，但为什么你拿孩子害那个姓徐的妾室时，他还是心不甘情不愿捏着鼻子认下来了呢？”

“因为皇上，皇上当着朝臣官眷的面承认你的功德。

如果不是皇上金口玉言，说书先生说得再好又有什么用？”

我心头一震，反握住姐姐的手：“姐姐，是想我也入宫吗？”

姐姐点点头。

我笑了：“姐姐，你难道不知道妻不如妾，妾不如妓，妓不如偷的道理。

虽说我现在已经与李云廷和离。

可我终究做过臣子的夫人，与人君那于礼不合。”

“倒不如我青灯古佛，他暗里来偷。”

姐姐抿嘴一笑：“果真是妹妹聪慧。”

我握紧拳头，真是没办法啊。

15.在那之后，皇帝常来我清修的寺庙。

说是为太后诵经祈福，但实际上每天晚上他都会偷偷摸进大殿。

而我就在那里等着他。

他迫不及待地搂住我。

我假装热情地回应他。

有月光从门缝间漏进来，落到了菩萨的眉眼处。

菩萨垂眉敛目，好像什么都看见了，又好像什么都没看见。

做了这样恶心的事，菩萨也不会原谅我吧？

如是一月之后，圣上终于走了。

走之前，他给我带来了一个消息，他说，李云廷又纳了一房娇妾，与徐芷柔有七分相似。

听说好像还有了身孕。

他走时，我忽然觉得有点好笑。

嘴上说着情深的李云廷又有了一房新宠，凌然不可侵犯的天子会与我在佛堂颠倒荒唐。

太好笑了。

圣上走了一月后，我没有来月信，两月后还是没有。

我找大夫来看看，果然是有了身孕。

我并不意外，把这件事告诉了姐姐，姐姐大喜过望。

半个月过后，宫中做法事，我作为诵经的尼姑之一被送进宫来。

当晚被圣上看重，受封为嘉贵人。

我与圣上同寝，夜里时常哭醒，圣上问我怎么了。

我只哭哭啼啼地说：“妾身只是起来受李将军迫害的苦日子。”

我絮絮叨叨将他如何打死唯一的孩子昭昭描绘得仿佛在我眼前发生一样。

又说他是如何虐待我。

我没抱太大希望，没指望圣上能为了女人杀他的将军。

但是如果有其他东西加成呢？

比如谋反的证据，再比如李云廷的口出狂言。

前者不好说，后者我可以给他编。

李家世世代代手握兵权，怕是圣上早已忌惮。

一月后，李云廷发配边疆。

16.深宫大院里的日子并不好过。

我怀孕之后，细心养胎，圣上送了一堆补品过来，但是见了我兴致缺缺。

果然得到了手，就失去了兴趣。

后宫并不缺年轻俏丽的嫔妃。

我很庆幸圣上不来。

有时候看着他满脸的皱纹，花白的胡子，心里会生出一股厌恶。

都快到耳顺之年了，还干龌龊事。

不知什么时候死。

我与姐姐聊天。

姐姐摸着我的肚子忧心忡忡：“你之前已经流过一个孩子，这一胎不知留不留得下来。”

我笑了：“这是一定留不下来的，我自己的身子我清楚。”

我把声音压低，嘴唇凑近姐姐耳朵边上说：“反正孩子都会死的。

不如用它来搏一搏。”

“搏什么？”

“你的皇后之位。”

我故技重施，在皇后来我宫中时，流产了。

圣上并未完全信我，只是将皇后禁足在宫中。

只有这点就够了。

圣上老了，身体一日比一日不行。

他偏不信邪，还以为自己是年轻人纵情酒色。

我和姐姐夜夜祈福，盼着圣上早死。

太子因病去世之后，圣上一直没有立过太子。

圣上不负众望，死在了姐姐的寝宫，姐姐用一纸诏书扶持了自己的孩子上位。

姐姐成了太后。

我并不开心。

我总觉得我有了很多，可是回想起来，只觉得我有的是昭昭的一坛骨灰。

姐姐好像也是一样。

满头珠翠，凤袍加身，可是眼里有点疲惫。

她还是像之前那样握住我的手说：“你想要什么？”

“让绿绮回老家。”

我看向绿绮说：“你不是说你有一个订了婚约的青梅竹马吗？

明儿就给你一笔银子放你出宫，回老家和她完婚。”

绿绮哭着跪下说：“小姐是不要我来吗？”

我笑笑，觉得自己忽然老了：“没有，没有不要你。

只是你也该成亲了，别让好好的一对新人等成了旧人。”

我跟姐姐说：“太后，圣上驾崩了，我也不想再待在这红墙深宫。

妾想回我与娘娘儿时玩耍的江南老家，把昭昭的骨灰放在那里，以后我死了和昭昭埋在一起。”

太后望着我，浅笑晏晏。

17.我坐上回故乡的马车。

觉得自己真是幸运极了。

现在回想起来，对李云廷一干人的复仇那个好主意，实在是太过铤而走险。

我深入虎穴，切尔贡哪是什么良善之辈，如果当初一把把我杀了呢？

我不是没有想过，所以我没有带上绿绮。

如果我在京城声名鹊起时，没有圣上的推波助澜。

或者即使推波助澜了，也只会关注在切尔贡处所受，屈辱，我又该如何自处呢？

又或者是我落胎时一尸两命呢？

我说不上来只觉得每一步都惊险万分。

可如此惊险竟然也走过来了了。

也许是昭昭的在天之灵保佑我。

我抱着昭昭，眺望远方，暖风和煦，百草长。

路不好走，开春的雪化了，道路泥泞。

我抱着昭昭的坛子，身子跟着马车晃。

但即使这样，姐姐找来的神箭手还是将我一箭穿喉。

我死只不过是瞬息之间的事。

可就在这瞬息之间，过往二十年的云烟却在我脑海里飞速闪过。

姐姐，我就知道你不会放过我。

我知道这么多事，你怎么会放过我呢？

天气真好，我埋在江南老家，与我的昭昭埋在一处。

也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