倏地，他像是想到了什么，黯然垂眸。

是我不好，以前你为了赚钱供我读书，一天打好几份工，我都没注意到你的脸色已经变得这么差了，对不起，是我疏忽了你。

我居高临下看着他，心如死灰。

付出再多又有什么用，他还不是变心了。

向南，你想什么呢，我一夜没睡，脸色有些憔悴罢了，哪有你说得这么夸张。

我故作轻松坐到镜子面前，想拿起梳子打算梳理头发。

他若有所思地望着我，像是在辨别我话里的真实性。

良久，他沉默地拿走我手里的梳子，亲自为我梳头。

梳得十分小心，生怕弄痛了我。

身体没有不舒服就好，以后不准一声不吭地消失了，不然我……我消失不见你会怎样？

我冷不丁开口，身体却不由得紧绷。

季向南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认真地说道：我会死。

气氛一瞬间变得压抑。

我率先后退两步，他认真的样子让我有些不知所措。

怕他看出什么，我赶紧转移话题。

向南，我想美甲。

季向南愣了一下，忽地笑了。

捧起我一双手放在唇边亲吻，眸光闪了闪。

语气十分认真。

我的薇薇这样就好，不弄那些花哨的东西。

我之所以提出美甲，是因为赵清雅做了。

他电脑的照片，有好几张他爱不释手亲吻她手的照片。

我不动声色地笑了，唇角的笑意没有一丝波澜。

几天后，季向南说有台手术要做，今晚不回来。

夜里我就收到赵清雅的短信。

包厢里的一幕是我特意让你看到的，我们出来谈一谈吧。

按照约定，我来到她家。

她家的大门是虚掩的，透过门缝我看到里面柔软的席梦思微微晃动。

赵清雅躺在床上，眸间有些混沌的迷离之色。

讨，讨厌啦，说好来帮人家画美甲的，尽欺负我。

做一次画一只，今晚你逃不了了。

季向南全力以赴，眸中暗色涌动。

我惊恐地捂着嘴，泪流满面。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她家的，只知道自己全身都很痛，意识正在被缓缓抽离。

呕……一大口鲜血呕出，我终于失去了意识。

我被好心人送到医院，醒来后正好听到病房门外一阵喧哗。

季老师，这就是师母吧，好漂亮，和你好登对。

面对医学生的恭维，赵清雅娇羞地低下头。

季向南蹙了蹙眉，没有说话。

低头翻阅着查房病历，正准备走进来。

突然，他脚步一顿。

？


他下意识想要查看病人信息。

身后的赵清雅脸色一变，慌忙捂着屁股。

低声道：向南，我那个来了，你帮我去买。

稍稍一想，季向南就反应过来了。

老徐，你帮我顶下班。

他把病历本交给同事，抱着赵清雅大步离开。

老徐一脸暧昧地打趣，哈哈，你们的季老师在大学里可是三好男人，别说买卫生巾这种事了，就是内衣也洗过。

经常饿好几天不吃饭，就为了省钱带赵清雅吃西餐，有一次还因为争风吃醋，为她打架住院……老徐还在滔滔不绝，但是我已经什么都听不进去了。

泪水顺着眼尾滑落在枕巾上，不出片刻已经浸湿一片。

手指紧紧抓着床单，也无法压抑我心头的绝望和恨意。

难怪大学时期，季向南的开销会突然增大。

我怕他吃不饱，还特意身兼数职打工。

原来他和赵清雅在大学就开始了。

用我的辛苦钱追别的女人。

住院那次，他说是见义勇为，我信了。

当时要是没有钱为他尽快手术，恐有性命之忧。

我在他病房的厕所门上发现一张卖血的小广告，想也没想就按着上面的电话打过去。

可是我不知道那个血站是无证经营，针筒重复使用，害我染上了丙肝。

为了不让他担心，我一直瞒着他。

不幸的是丙肝转变为肝癌，现在已经是晚期了。

然而我遭受的一切仅仅是因为他为赵清雅吃醋打架。

我执意办理了出院。

回到家不久，季向南也回来了。

白炽灯光下，我苍白得几近透明的脸色让他脸色骤变。

薇薇，你的脸？

要不把婚礼推迟吧，我看你的精神不是很好。

看着他眼里的担忧，我乖巧地点头。

好啊，推迟半年吧，我想好好调理身体，争取做个最美的新娘。

酒店那边我去打招呼，到时候我有一个要送给你哦。

我向捐赠机构咨询了，制作成大体老师最早也要半年时间。

半年？

季向南有些诧异，但是不忍扫我兴，他没再说什么。

只是隔天他就以上次的婚纱有破损为由，带我重新去婚纱定制。

同样的，赵清雅也阴魂不散地跟来。

薇薇，这件适合你。

她笑着指了指一件保守的婚纱，鄙夷的目光在我的胸口划过。

我冷着脸取下旁边的婚纱，走近试衣间。

在试衣间平复了好久的心情，正欲推门出去的时候，隔壁试衣间响起了熟悉的喘息声。

我当初介绍给你的血站，你真的引导她去了？

你觉得我和她的血，谁的最珍贵？

赵清雅断断续续的声音传入我耳里，在我脑海中炸开一道惊雷。

季向南低低地笑了，当然是你的，现在我不是在浴血奋战吗？

哀莫大于心死，我崩溃的推门出去，隔间的呻吟声戛然而止。

一路狂奔回家，胡乱收拾自己的行李。

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我要离开这里。

提着行李没走多远，身后响起了一阵刺耳的刹车声。

季向南一脸慌张地从车上下来，紧紧攥住我的手。

声音里带着小心翼翼地试探。

你都知道了？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我用尽全身力气才忍住给他一巴掌的冲动。

勉强勾了一下唇，淡淡说道：你紧张什么呢，我突然想起来明天是我闺蜜结婚的日子，我急着赶飞机。

季向南怔了怔，暗暗松了口气。

手上的力度也不自觉放松，我直接挣脱了继续往前走。

他下意识想要追上来，正好电话响了。

季老师，我们机构近期接到一个大体老师的制作任务，由于时间紧迫，到时需要您的协助，我已经把捐赠者的信息发送到你微信上了，麻烦您有时间的时候看看。

须臾，季向南再次追了上来。

这一次，他惊恐地看着手机里的信息，手抖得厉害。

薇薇，即将捐赠遗体的是你？


慕小姐，你确定死后要捐赠自己的遗体？

工作人员再三向我确认。

见我态度坚决，才开始低头为我详细介绍。

政策推新，凡是捐献者都可以自主选择遗体去向，慕小姐，您打算将在哪安置您以后的遗体？

闻言我思索片刻，苦涩地说道。

那就华雅医学院吧。

只因为季向南是那里的解剖老师，他应该会喜欢我送他的这份礼物。

……回到小区已经是傍晚。

季向南颀长的影子被夕阳拉得老长。

看到我从计程车下来。

他的目光顿时一亮，笑着朝我扬了扬手里的蛋糕。

薇薇，怎么出去这么久，我下班回来顺便买了你爱吃的蛋糕。

他没注意到我苍白的脸，自然地牵着我的手走进电梯。

一路上还不断和我讲今天工作上的趣事。

向南和薇薇回来了，小两口。

这个牌子的蛋糕可贵了，也就向南舍得。

电梯里邻居看到我们，热情地在打招呼。

直到我们走出电梯后，她们羡慕的声音还是源源不断传入我的耳中。

向南这孩子一表人才，能力出众，对薇薇又深情，以后一定是个好丈夫。

那可不，当年薇薇妈收养了向南，临终前把薇薇托付给他，好在向南是个感恩的，一直对薇薇忠贞不贰。

她们的话砸在我心上，让我的心口微微犯疼。

大家都说季向南爱惨了我，可是她们哪里知道季向南早就移情别恋，和大学的女同学赵清雅是情侣关系。

当初我意外发现了他们两人的亲密合照，不想对他道德绑架，所以不辞而别。

季向南千辛万苦找到我，不惜自杀也要把我挽留下来。

他说他和赵清雅只是大学同学，让我不要多心。

我相信了他，直到后来我发现他电脑里全是赵清雅的艳照，我才知道自己有多蠢。

薇薇，你今天怎么了？

回到家，季向南终于察觉到我的异常。

连忙放下蛋糕，紧张兮兮地把手放到我额头上。

不想让他知道我已经肝癌晚期，我若无其事拿开他的手，没事啦，今天不是约好去试菜的吗。

为了给我一个十全十美的婚礼，季向南连婚宴的菜色都要精挑细选。

听我这么提醒，季向南愣了一下。

忙不迭拿出手机瞄了一眼，瞬间脸色大变。

连忙带着我去婚纱店取了婚纱，才急忙赶到酒店。

刚走进包厢，赵清雅坐在主位冲我笑着招手。

微微妹妹，你们来晚了。

我望着季向南一言不发。

他轻咳了一声，尬笑道：清雅的舌头尝遍了各地美食，由她来把关我放心。

赵清雅不置可否，伸出舌头舔舐了酒杯边缘。

季向南握着我的手顿时收紧，眸色晦暗不明。

我装作没看见，压下内心的苦涩坐下。

我也就是过来蹭蹭饭而已，薇薇妹妹，你别听他瞎说，说得好像他尝过我的舌头似的。

她莞尔一笑，用舌头舔了舔嘴唇。

闻言季向南脸色大变，下意识慌张地抬头看着我，暗暗给赵清雅一个警告的眼神。

可是她非但没有收敛，还将手放到桌下，扯下小酷酷快速塞到季向南的手心。


这一幕全被镜面地板倒映在我眼里。

他眸色一沉，飞快把手里的布料收进口袋。

脸颊也染上了可疑的绯红，声音带着动情的喑哑。

那个，我先去一下卫生间。

说着他瞟了一眼赵清雅，快速起身离开。

须臾，赵清雅也寻了个理由离开。

尽管心里知道他们去做什么，我还是不死心地跟了上去。

卫生间这里非常安静，里面断断续续传出的撞击声。

每一声都像是利刃扎在我心口，让我痛得快要窒息。

小妖精，让你勾引我，今天你别想走着回去。

呵呵，求之不得。

是季向南和赵清雅的声音！

我死死地捂着嘴唇，不让喉间的哽咽溢出声。

趁着无人发现，踉跄地走回了包厢，顺便把，并且让餐饮部经理帮我暂时保密。

走出酒店，我就在马路上呕出一大口血。

全身蚀心腐骨的痛占据了我所有的神经，有时候我好想就这么直接死掉算了。

可是一想到季向南对我的欺骗，我攥紧了拳头，强撑着精神去医院做救治。

慕小姐，您的情况不客观，要做好心理准备。

医生惋惜的话一直在我脑海中回响，看来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

第二天，我才虚弱地走回家。

刚打开门，撞进一个结识的怀抱。

薇薇？

你去哪里了，手机关机，我找了你一夜。

季向南急疯了，眼睛里血丝密布，声音都忍不住抬高一个度。

一股独属于赵清雅身上的香水味传来，我蹙了蹙眉，猛地推开他。

手机没电了，对不起，我只是突然想妈妈了，去墓园看望她。

我妈妈一直是季向南心里的痛。

当初要不是为了帮季向南买一本学习资料，她也不会深夜被车撞死。

薇薇，你不用和我道歉，刚才是我太凶了。

抱歉，我先去洗澡。

季向南羞愧难当，语气顿时萎靡下来。

注意到我的动作，他以为是自己身上有汗臭味儿，连忙拿着浴袍去洗澡。

鬼使神差地，我打开了他的电脑。

文件夹里更新了他和赵清雅昨天在卫生间里荒诞的一幕。

赵清雅趴在马桶盖上，姿势让人想入非非。

他们后半场居然还去了季向南车里。

车上的赵清雅换上了我的婚纱，摆出那种羞人的姿势。

啪！

我用力把笔电关上，心如刀割。

恰好这时浴室门打开。

季向南随手擦干了身上的水向我走来，双手环上我的腰。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一想到他昨天才抱过赵清雅，我猛地推开他。

你？

薇薇，你的脸怎么这么苍白？

他终于注意到我异常苍白的脸色，不由得心里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