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明珠勉强扯出的笑脸再也维持不住，气呼呼地甩手离开了。

打发走这些人，我开始计划后面要做的事。

还有两年就恢复高考了，这是一次改变人生的机会，我不想错过。

我家虽然穷，但是爸妈却没让我像村里女孩那样当文盲，憋着一股气供我读到了高中。

但是现在上大学不用高考，所以目前除了识字好像作用不大。

可是我活了两辈子，知道时代的发展，没法不激动。

现在我要做的就是好好学习，全力准备两年后的高考。

这天，我从县城买书回来，就看到我家门口热闹地围了一群人。

看到我，人群主动让开一条道。

然后我就看到喜笑颜开的徐华松，以及他身后放着一堆的礼物。

“这小徐真是有诚意哦，居然提前准备彩礼给张家。”

“是啊，哪个知青能做到这样，小夏这孩子真是有福气。”

旁边的婶娘们七嘴八舌夸徐华松，又扭头劝我。

爸妈被几个奶奶辈的人围着说好话。

我看着一旁笑得满意的张明珠，上辈子那种被按着报恩的感觉又来了。

这一定是张明珠的主意。

把人架在火上，逼得人不得不迫于舆论答应。

她看到我，一脸好姐妹地挽住我的手拉我过去。

“小夏，你看，徐知青多有诚意。”

“他还说你同意的话就结完婚再去大学报道呢。”

我面无表情的样子让周围喜气洋洋的人群静了下来。

我看着眼前的徐华松和张明珠问：“既然是向我提亲，为什么找明珠姐你传话？”

“你们打着我的旗号私下接触……”村里妇女最喜欢这种八卦，我一个话头就让他们神色各异起来。

这段日子，张明珠为了我和徐华松的事，跑知青宿舍跑得可勤快。

平时大家忙着上工忽略了，但是有人提醒立马就反应过来。

现在男女关系保守，就是我和徐华松也是传出要订婚的消息才被人知道我们谈对象了。

就是这样，我也没有像张明珠这样明目张胆敲男人宿舍门的。

张明珠没想到我会这样说，一时反驳不及，被周围人‘轰’地一声议论纷纷。

往常张明珠仗着大伯的名号高高在上惯了，哪里被人这样议论过。

“我这是为了谁？”

她红着眼委屈，“真是不识好人心！”

说着就要掩面逃离。

但和她不对付的一个女生拦了她一下，“别跑啊，解释一下，人家父母还在呢？

什么时候轮到堂姐做堂妹的主了？”

被拦住质问，张明珠更是恨不得在地上找个洞钻进去。


回到1975年，我拒绝了堂姐转让的村会计工作。

徐华松以为我拒绝这个工作是想跟他一起进城，给我讲大道理。

面对他的滔滔不绝，我平静开口：“不止这个工作我不要，你，我也不要了。”

前世，因为这个工作，我被堂姐挟恩求报了一辈子。

而徐华松也因为工农兵大学生名额对堂姐感恩戴德。

最后，离婚的堂姐更是带着孩子住进我们家，敲骨吸髓，霸占所有资源。

堂姐张明珠对我家有恩。

所以她带着孩子堂而皇之住进我家的时候，我不能有任何怨言。

“要不是你堂姐当初把工农兵大学生的名额让给我，我们全家还在地里刨食。”

“而且，你当初村会计的工作也是她转让给你的。”

“我们做人不能忘恩负义！”

听着徐华松正义凛然的话，我很想问他，这个恩要报多久。

十几年了还不够么？

我们做父母的受过张明珠的恩情，活该被压榨。

可是，我们的儿子呢？

自从她们住进我家，儿子被挤到阳台改建的小房间里。

现在为了张明珠的女儿学舞蹈更是挪用了儿子的学费。

明天就开学了，儿子怎么办？

面对我的质问，徐华松似乎才想起自己儿子，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

然而，很快，他的报恩之心还是占了上风。

“行了，我去想想办法，你不要再提这件事，不嫌丢人的。”

他压低声音，像是怕睡在我们隔壁房间的张明珠母女听到。

看着眼前的男人，我积压多年的怨气再也忍不住。

直接推开他冲到隔壁问张明珠还钱。

我可以委屈自己，但我儿子绝对不背负这些莫名的恩情债。

张明珠本来拥着她女儿在讲睡前故事，被我突然闯入，吓得大叫起来。

张明珠听清了我的来意，一秒落泪，委屈地看着追过来站在门口的徐华松：“好好好，我这就走，不惹人嫌！”

每次都这样，有点什么就上演这一出，我真的受够了。

抓过她每次演离家出走的戏都要拿出来的行李包，三两步穿过客厅，直接打开大门扔了出去。

我之前虽有怨言，但从来没这样对待过她，张明珠被震惊在原地，然后反应过来，直接扑到门口和我扭打在一起。

徐华松上来想拉开我们。

混乱中，不知道谁踢了我脚踝一下，我一个咕噜从楼梯滚下来。

这是单位的筒子楼，一楼到二楼是一个又陡又长的楼梯。

这么高滚下去不死也重伤。

很不幸，我撞到了头。

深夜的吵闹声已经把不少人吵醒。

张明珠听到邻居开门出来的声音，吓得直接扑到徐华松怀里，“怎么办，怎么办……”他们一个顾着害怕，一个顾着安慰，错过了救助时间，让我含恨而终。

更可恨的是，我的死被他们伪造成我吵架离家出走不小心摔下去的意外。

他们处理了我的丧事后，居然日渐走在一起成了名副其实的一家人。

而我好不容易得来的工作也被徐华松做主给了张明珠。

我就这样看着他们一家相亲相爱，我的儿子被他们培养成新的‘血奴’被张明珠和她女儿吸血。

我不甘心啊。

不肯闭眼投胎。

也许是老天可怜我，居然让我回到了一切未发生的时候。


张明珠高傲地抬着下巴，高高在上地说把村会计的工作让给我。

“要不是看在你是我堂妹的份上，我才不会把这么好的工作让给你。”

“村里识字的人那么多，人人都想要呢。”

“那你给别人吧，”我打断张明珠的炫耀，“我还是安心下地干活，省得别人说大伯作为村支书假公济私。”

大伯是村支书，作为大伯的弟弟，我家从来没得过什么好处，而且为了树立公正严明的形象，大伯每次都给我爸妈安排最辛苦没人愿意做的工作。

这一家子，虚伪透了。

没想到我会拒绝，张明珠张着嘴，不可置信地愣在原地。

我没再理会她，一路跑回家。

回到家，我还没平复好重生的心情。

徐华松就找来了。

他还不知道我拒绝村会计工作的事，一来就高兴地跟我畅想未来。

“小夏，太好了，你的工作也解决了。”

“等我学成归来，我们就能过上好日子了！”

突然见到年轻版的徐华松，还有点不太习惯。

徐华松是下乡知青，本来这样的人是我高攀不上的。

城里来的知识青年，总是要回去的，谁会跟村里人结婚。

可是他不像别的知青那样下乡没了斗志，他来到这里后很快就融入了当地。

做事积极，不怕脏不怕累，和村民相处友好。

我也是在干活的时候和他熟悉起来的。

这次的工农兵大学生名额能给他，很多人都没意见。

可是上辈子，被张明珠故意误导，让我和徐华松以为这是她让出来的名额。

我也是后来成为阿飘后跟在张明珠身后听到的真相。

我们所有人都被张明珠编造的谎言绑架了一辈子。

现在这个时间点正好是徐华松打算和我父母商量上大学前定个亲安我们心的时候。

毕竟村里最近都在议论徐华松上了大学恐怕会嫌弃我这个农村姑娘。

我打断他的滔滔不绝，“我们算了吧。”

他愣住，我继续道：“我想了想，我们在一起本来就太草率了。”

“怎么就算了？”

他不明白我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据理力争道，“我们苦尽甘来了，我有大学上，你也有了体面的工作，以后……我没接受那个工作。”

徐华松以为我拒绝这个工作是想跟他一起进城，开始给我讲大道理。

面对他的滔滔不绝，我冷着脸，平静开口：“不止这个工作我不要，你，我也。”

我的突然翻脸让徐华松不知所措，看到收工回来的我父母，赶紧上前求助。

我爸妈听他说完，也很诧异。

我妈更是紧张，连忙上前问我怎么回事。

爸妈明明比大伯大伯母年轻几岁却看着比他们老，这都是整天面朝黄土背朝天累的。

大伯一路从队长到村支书，从来没有给自家人行过什么方便。

反而因为是他的亲属，被安排最辛苦的工作。

他倒是得了好名声，我们家却成了他好名声的垫脚石。

上辈子被压迫久了，被他们当做理所当然，这次，我不会再让自己和家人成为张明珠家的垫脚石。

我握住妈妈的手，“妈，这是我的决定，你和爸会支持我的吧。”


这种明眼人都看得出的好亲事，爸妈肯定想要。

可是当他们看到我眼里的悲伤和祈求，他们沉默了，没有如徐华松所想的那般为他说话。

徐华松失魂落魄地离开。

我拒婚的事在村里传开了，大家都说我傻。

但我不为所动，爸妈听了我的理由后也支持我。

是啊，想想前半生，大伯家什么时候给过我们。

就算给，日后也会要加倍还给他们。

就像当初我妈怀弟弟的时候，爸爸第一次主动上门请作为队长的大伯给妈妈换一个轻松点的工作。

为了不让大伯为难，爸爸还主动表示自己可以多承担一点。

结果大伯很不高兴，觉得爸爸是想让他犯错误，故意让我妈去挑粪惩罚我家。

害得妈妈早产下弟弟。

早产的弟弟身体太弱，没养活。

从此，沉默的爸妈更加沉默了，再也没有指望过大伯。

现在他家主动给的工作是那么好拿的？

而且大学两年，谁知道会有什么变故。

不说订婚，就算是结婚，这个时代因夫妻地位悬殊而抛妻弃子的也不少。

不敢用青春去赌这两年徐华松的良心。

因为我拒绝会计工作又拒绝徐华松求亲，大伯一家居然主动上门当说客。

一个说，这可是人人争抢的好工作，只要公布出去，到时候就没办法给我留着了。

一个说，徐华松现在还喜欢我，要赶紧抓住，不然以后的他上过大学见过世面就不是我一个村姑能抓住的了。

说是劝说，其实是高高在上的施舍态度。

沉默中，爸爸突然出声，“我们家一辈子和田地打交道，实在不是享那份福的命，就不劳大哥费心了。”

这句话似曾相识。

当年弟弟夭折，爸妈在悲伤中埋怨了大伯几句，大伯母就背后讽刺弟弟是享福命不想来我家受苦才夭折的。

果然，他们也没忘，听到这话脸色瞬间难看起来。

大伯和大伯母拂袖而去，张明珠留在后面。

张明珠和我平时关系还是不错的，同龄人总是少一份大人的恩怨纠葛。

她避开爸妈拉住我劝我自己好好想想，不要怄气错过好机会。

我甩开她的手，被她沾上就像被蚂蟥咬住不放，哪里还敢跟她靠近。

想到上辈子她在我死后嫁给徐华松后自言自语的那些话，我浑身战栗起来。

我死后，张明珠接替了我的工作，接手了我的婚姻，把我儿子当做她女儿的血包培养。

跑到我墓碑前得意洋洋感谢我帮她占住徐华松妻子的位置。

也是那时候我才得知，她对我好，给我工作，是为她自己铺路。

她当初在村里也是喜欢徐华松的，但是一个回不了城的知青配不上她。

在她攀上城里干部的儿子时，又来了工农兵大学的事，徐华松突然有了前途。

她太贪心，不想放弃城里的好姻缘，也惦记着徐华松。

于是就想到了让我嫁给徐华松再施恩我们的办法，这样就和我们有了解不开的联系。

事实果然如她所愿，即使她离婚了也有我家接纳她，她再抢回徐华松也不是难事。

我听着她这些话，直接气活重生回来。

“堂姐，你喜欢就留给你吧，我福薄消受不起。”